参差不齐的战线,横贯了整个江面!
白色的硝烟、油料柴禾燃烧的烟雾、船只起火的黑烟,全都混在了一起,风中的烟雾弥散,变成了灰蒙蒙一片。宛若天上的云层掉落了下来,笼罩在整个战场上空!
空中能看到,燃烧的火球、星星点点的火箭在飞舞。烟雾深处,不时还有一片片火焰闪烁,“轰轰!”“砰砰砰……”的炸响此起彼伏,如同是雷雨天气时的云层。巨大的喧哗声、弥漫在江面上,无数人都在呐喊、大叫、怒吼。
吴军的前军并没有败退,战火与厮杀、亦未蔓延到中军。因为此时吹的是北风,居北的吕据等人周围、甚至都没有太多烟雾和燃烧乱飘的烟灰。中军主将就是这样,往往在大战期间、都不用上前拼命;因为开战前就部署好了方位,中途也不需要下达太多军令、不如主要让各部将军自行决定进退。但最怕的就是、吕据现在这样的情况!
此时此刻,吕据宁愿自己是在拼杀的位置,而不需要承受内心的煎熬、以及抉择!
“东边的江心岛后面,有一条河,可以通铜官集、直到黄山北麓的凤凰山。”部将的声音,忽然在旁边小心提醒道。
吕据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江心岛方向,很快就在心里否定了这个提议!
大船驶入小河,会让水战、变作水陆同时交战。晋军陆军一部、若是直接在铜官集渡江,水陆并进追击;吴军在黄山这边没有聚集起足够的陆军,吕据这支水军主力的战船是保不住了!况且临阵退兵,前线交战的许多战船、此时也会被围攻歼灭。
不过吕据也因此回过神来了,那种抽离般的脑海空白、瞬间又被四面八方“嗡嗡”的噪音填满!
眼下吕据似乎只剩下两个选择。
立刻临阵退兵,带着能脱离战场的兵力、向北冲击晋军巢湖水师;吴军这支水军主力会损失惨重,但偌大的江面,总能突围出去挺大一部分战船。抑或继续坚持在此打下去,之后北面的晋军水师赶到,会发生什么情况,那便只有天知道了!
吕据的心情非常复杂,恍惚间他仿佛变成了、市井中红了眼的赌棍。
当然他还是能意识到自己的重大责任,关乎吴国存亡的最后机会!不过这样想,同样没什么用,甚至会因此愈发不想去面对、严重的战败后果。
如果昨晚胆子小一点、保守地先从濡须口退走多好!又如只是斥候看错、晋军巢湖水师并未靠近,那就好了!
吕据猛地转身看向北方,终于开口道:“立刻派出朦冲快船,去北面再打探一下军情。”
部将立刻抱拳道:“得令!”
沈莹的声音道:“吕将军可同时派人,将北面斥候营的消息,告知朱将军、留将军等将督。如此等到中军下令时,各部将军可以多一些时间准备。”
此时朱异、留赞、孙壹等将督都不在中军,他们要带领自己的舟兵作战。只有沈莹、陆抗还在吕据的船上,沈莹是不久前从建业来的郡丞;陆抗手里没有成建制的兵力了,只剩下一些家丁部曲。
陆抗皱着眉头,神情凝重,不过看起来好像比吕据还要冷静不少。兴许是因为陆抗并非主将、压力没那么大,也许是此人早已渐渐接受了失败?自从西陵、江陵二城失陷之后,陆抗的态度好像便很消极。
吕据沉默了好一会,北风压在他的脸上、让他感觉呼吸不畅,一阵窒息!
他的左手緊紧握住剑柄,指节都发白了。但无论用出多大的力气,亦无法扭转这恢弘的战场;一条船就要许多人才能划动,无数战船的战役、绝非个人可以伸手掌控。吕据反复权衡,终于暗叹一口气,微微点头,正欲转头吩咐旁边的亲信。
就在这时,陆抗终于开口道:“将军若马上下令退兵,或许还能赶在晋军北路靠近之前、到达北面的大折弯处。那时风向便有了角度,可以同时扬帆加速、更快冲过晋军北路的阵型。”
稍作停顿,陆抗又道:“不过刚才的信使在铜官集耽搁,对于北路晋军的位置、不能准确估计。我军马上出发,也不一定能做到。”
吕据不禁冷冷地沉声道:“如若晋军巢湖水师真的来了,此役我军一旦战败,我们在大江上、兵力便完全落了下风;江面一失,整个吴国的大局将难以回天!”
陆抗神情异样地与吕据对视了一眼,片刻后点头道:“吕将军所言不错。”
南部江面的大战还在继续,吕据忍不住在女墙后面的走廊上走来走去,不时抬头看一眼北边浩渺无垠的水面。
大战的战场变化、如同转向不便的楼船似的,比掌控楼船还要慢。每一个步骤、其实都是双方将领的提前决定,临时才作出的反应、一点用也没有!
犹如此时,便又到了决策的时候!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选择;若等到北路敌军出现在视野内的时候,吕据实际上已经没有选择了。
吕据仿佛渐渐清醒了一些,到了现在的地步、战败应已是定局,只能先接受,哪怕不愿意面对!???..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