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笑了笑,并不相信胡姬的话:“我并不打算让你做什么,我每隔三五日就会来你这里一回,你也好跟万亨交差,只要你听话,事情了了,我会消了你的奴籍,送你离开敦煌。”
婆娑没有过多的诧异神情,温柔的一笑:“凡事都有条件,不知道爷的条件是什么。”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劲儿。沐春的笑意温和,的确令人如沐春风,他和颜悦色道:“只是希望你对我的情况守口如瓶。”
婆娑柔柔笑了:“奴是爷的人,自然不会对外人说爷的事情。”她碧色的眼眸闪了闪,继续笑:“爷难道不要奴把万老爷的吩咐,一五一十的回禀吗?”
沐春真的要竖起大拇指,赞叹一声了,这样知情识趣的女子,谁能忍心拒之千里之外呢,他仰面躺下,轻笑一声:“夜深了,你伺候我歇着吧,别的事等闲了再说吧。”
婆娑神情如常的走过去,宽了外裳,跪坐在沐春身边,伸手缓缓揉按他的额角。
不多时,沐春的呼吸渐渐深了。
见他睡熟,婆娑神色如常的从箱笼里抱了棉被出来,铺在地上,平静入睡。
肃州城离着玉门关不过三五日的路程,但数日来戍军调动的紧张气氛,丝毫没有影响到肃州城。
说来也是,位于祁连山脚下的这座州城,远不如其他州城繁华富庶,更没有其他州城的威严富丽,反倒处处都是未经修饰的粗糙和简陋,灰扑扑的,连马贼都懒得在这里过一遭。
城里胡汉杂居,民风淳朴而粗犷。
城里不大,又干燥缺水,地里不怎么长庄稼,因地理位置优越,有汉子的人家里,多半都选择做走马行商的营生。
实在做不了走马行商这个行当的,就在城里开个客栈酒肆,也能糊口。
行走在西域商路上,出入玉门关的商队,也多半选择在肃州城修整。
一只灰突突的飞奴在半空中盘桓片刻,径直向着城西俯冲而下,落在一家破旧的胡店院中。
这只飞奴脏兮兮的,但双眼咕噜噜转个不停,看着十分机敏。
肃州城西是贫民胡人和过路行商投宿的地方,原因无他,就是便宜。
出来行商,为的是挣钱,而不是享乐,客商们都是能省则省,绝不会贪图享乐奢靡。
三日前,这间胡店就被几个长安客商给包下了,花了重金,条件就是他们离店之前,店家就在前店呆着,不要往后院来。
胡人夫妇俩开店久了,什么样的投宿客商都见过,什么样的无理条件都听过,可这样砸了一锭金子过来,还不许人伺候的,虽是头一回见,但这是好事儿啊,夫妇俩自然无有不应,捧着金元宝,笑的合不拢嘴,果然一步都不往后院走了。
破兮兮的一个客栈,有什么可惦记的,就算是全偷了去,也不值几两银子。
飞奴落在院子里,没有再飞,只是咕咕咕的叫着来回走个不停。
暗影中伸出一只手,一把按住了飞奴,从腿上取下个小纸卷,还没来得急看,就被边上一只手给抢了去。
暗影中发出气急败坏的一声斥骂:“顾辰,你干什么。”
停了半晌,没人接话,过了一会儿,纸卷儿被扔进暗影里,随后那叫顾辰的人,懒洋洋的笑了笑:“孟岁隔,你敢跟老子大呼小叫了是吗,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原来暗影中的那只手,是韩长暮的随从孟岁隔,他按照韩长暮的吩咐,一路赶到肃州城,包下了这个小小的胡店,等待韩长暮。
他打架打不过顾辰,吵架也只有挨骂的份儿,索性闭紧了嘴,走到院子里,抓住飞奴,关到笼子中,又撒了一把稻米,飞奴顿时吃的欢畅。
顾辰见孟岁隔偃旗息鼓了,却嘴上不肯饶人,斜眼望着他,嗤的一笑:“那纸卷上说,姓韩的已经离开风陵渡了,传信叫我们在此等候半个月,半个月,”他的笑容讥讽:“这可真是个狂妄的世家子弟啊,半个月后天就冷了,莫贺延碛里尤其能冻死人,他想去寻死,别拉着我们这些人去垫背。”
那顾辰看上去也就三十如许,一副仙风道骨,皮囊出众的模样,正是曾经在东市北街摆摊算卦的“青城大弟子”,他叼着个枯黄的茅草,满脸的不屑。
孟岁隔亦是愤怒不已,这一路上,这名叫顾辰的内卫司暗桩没少给他使绊子,不使绊子的时候,就是满嘴的冷嘲热讽,他哼了一声:“说的好像你去过莫贺延碛一样,你不过也是个纸上谈兵,没有真本事的东西。”
这漫不经心的“青城大弟子”冷笑一声,他看家的本事就是装神弄鬼,洞悉人心,才能在东市的算命一条街上拔得头筹,挣下个最好的摆摊位置。
只不过他在内卫司里浸润的久了,几经生死之后,十分信服曾经的总旗杨幼梓,在面对这位只见过一次,没有费一兵一卒,没有露半点真本事,就接管了杨幼梓所有老部下的年轻少使时,就多了几分审视和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