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了然的点点头。
难怪这小寡妇这么有见识,宫里养大的,即便只是个宫女,耳濡目染之下,也比寻常女子要见地非凡。
要不怎么说宁娶大家奴,不娶小家女呢。
王大人又问:“掌柜的娘家可还有什么人吗?”
沈家娘子是个生了七窍玲珑心的,听到王大人打听她的娘家,她心里就有了分寸,莞尔一笑:“小妇人的阿爹阿娘都不在了,剩下的哥哥远在幽州,多年不曾来往了。”
家世清白,见识不凡,还孤身一人,这简直就是为妻的最好人选啊。
他试探着问道:“掌柜的孀居多年,就没想着再往前走一步吗?”
这弯弯绕绕,试探再试探的,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沈家娘子轻轻挑唇,柔柔一笑:“看王大人说的,怎么想过,只是缘分未到,没遇上合适的。”
王大人的一颗心哟,终于大定了,有这个念头就好,他好歹也是个外放的六品官,进了京估摸着也就是六品了,虽然搁在京城里不算什么,但是官眷说出去怎么也比酒肆掌柜要好听许多吧。
他眯着眼笑道:“我倒是觉得,我和掌柜的颇为有缘呢。”
沈家娘子掩口,不置可否的轻轻一笑:“天晚了,大人该回了,府里的娘子该等急了。”
王大人轻轻一笑,又追了一句:“我夫人前年病故了,府里只有两个妾室,现如今,可没有夫人惦记着。”
沈家娘子轻轻呀了一声:“王大人颇为长情啊。”
王大人笑了,长不长情的他不清楚,上门说亲的可真是不少。
他想了想,放下一锭银子,笑道:“我的宅子在常乐坊,不知道能不能请掌柜的明日送一桌午食过去。”
沈家娘子知道这是他在自报家门,让她去看看,她盯着这王大人好几日了,对他是有几分兴趣的,自然不会拒绝,点了点头,轻轻一笑:“王大人是熟客,当然没问题了,明日,小妇人亲自把午食送到大人府上。”
王大人得了准话,又见暮色四合,今日虽然没能进去秦王府,但是却意外的得了个可心可意的人儿,他也绝心满意足,又说了几句闲话,才登上马车,往常乐坊去了。
沈家娘子立在酒肆门口,一副目光依依的模样,目送王大人的车驾远去,才脸色一寒,趁着店中无人,转身把食案上王大人用过的器具统统扔了,才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往后院走去。
酒肆的后院显得有几分简陋,只要一间正房,两间厢房,其中一间厢房住着酒肆的大厨和伙计,而正房则是沈家娘子和她的一个远方亲戚住着。
她穿过菜地,一撩正房的帘子,屋里一股暖意混合着浓重的药味儿扑面而至。
她反手掩上门,听到床上传来咳嗽声,她赶紧端了温水过去,轻声细语道:“大嫂,喝点水吧。”
床上那人的跟沈家娘子长的并不像,半边脸庞又被火烧透了,伤疤狰狞,看着十分可怖。
她的一双手全是被火舌舔过的痕迹,皱皱巴巴的伤口从指尖盘踞到手臂上,她颤巍巍的接过水一饮而尽,缓过一口气道:“三娘,姓王又来了。”
沈家娘子点点头,满是不屑:“看到他的嘴脸,我就恶心透了。”
那女子叹了口气,握住沈家娘子的手:“怨我没用,不能替你分担。”
沈家娘子忙劝慰道:“大嫂,你说什么呢,咱们姐妹能再见面,就是万幸,什么有用没用,等找回了阿杳,咱们以后就都是好日自了。”
那女子长长叹息:“也不知阿杳现在在哪。”
沈家娘子轻声细语道:“大嫂,那姓王的亲叔叔,就是那年在牢里带走阿杳的内侍,如今正管着掖庭呢,跟姓王的套上了近乎,也就算跟他的叔伯扯上了关系,有了这两层关系在,不怕找不到阿杳的下落。”
那女子微微蹙眉,眼中满是惊恐:“三娘,你说阿杳,会不会,会不会已经死了。”
沈家娘子赶紧握紧了女子的手,劝慰道:“大嫂,你别胡思乱想了,阿杳福大命大,怎么会死呢,她一定还活着呢。”
那女子却落下泪来:“可是,可是你在宫里带了那么些年,从来也没见过她,她,她当初入掖庭的时候,还那么小,三娘,若是,若是阿杳真的没了,弟妹又在那腌臜地方出不来,她,她可怎么活啊。”
沈家娘子的脸色暗了暗,心里一阵阵钝痛。
当年一朝家破,满门女眷尽散,她还算是走运的,因为年纪小,被送进了掖庭为奴,可家中其他的女眷,尽数被没入官妓。
一晃十五年过去了,当初那些没入官妓的女眷们,活下来的已经不多了,她出宫以后努力查找,也不过找到了眼前的大嫂和六嫂而已。
大嫂因久病缠身,命不久矣,被人轰了出来,而六嫂却始终无法逃离。
她神情悲戚,转瞬又劝道:“大嫂且放宽心,过几日,我就去看六嫂,六嫂如今已经三十五了,早就不是最好的年纪了,我再去磨一磨管事的,看能不能替六嫂赎身。”
其实这话她说的也心里没底,她在宫中多年,熟知律法,没入官妓,非死不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