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长暮明白了三人无声中的意思,这就是没有了。
他屈指轻叩食案,望着大弟子道:“师父担着寺中采买,可曾见过那小妇人买过什么重物,让人送进去,或是宅子里有什么婢子小厮的,出来采买。”
这些事情就太琐碎了,新昌坊里住的人家多,来来往往的,大弟子也记得并不十分清楚了,但好在那宅子正对着青龙寺,记得还是比别的宅子要清楚些。
大弟子冥思苦想了半晌,摇了摇头,笃定道:“不曾有过小厮或者婢子,即便是那小妇人买了重物,也只是让人送到门口,她自己一趟一趟的搬进去。”说着说着,连大弟子自己都觉出不对劲儿来了,他顿了顿,颇有些小心翼翼道:“少使大人这么一问,小僧也觉得奇怪,这户人家搬来足有一年了,小僧从未见过除了小妇人以外的人进出过,至于故旧亲朋,就更是没有了。”
一个心里没有寄托的小妇人,从未有当家的进出的人家,看起来简薄却守得固若金汤,从不叫外人进入的宅子,若说没有鬼,那才是有鬼了呢。
韩长暮在心底喟叹一声。
他在长安城里的根基还是薄弱了些,消息传递和各处的底细都太过模糊了,若换做在剑南道,不消一刻,别说这宅子里住的人了,就算这宅子里养了几只老鼠,也能被他查个清清楚楚。
不过也正因为他在京城的根基尚浅,纷杂的诸事他都不是很清楚,圣人才会如此放心的将他扣在京城,让他来做这个内卫司的少使。
假以时日他的羽翼渐丰,对长安城里的情况摸得条理清楚后,圣人恐怕就要对他多加防备,或者给他换个地方待一待也未可知。
烛影绰绰照着微白的窗纸,外头纷纷扬扬的雪片显得格外冷素,下了半夜也没有停歇的意思。
耽搁了这么久,韩长暮身上湿透的衣裳已经全然干透了,他想了想,又问道:“小师父们可知道那宅子之前的人家去哪里了。”
这样一问,可是打开了这些人的话匣子,争先恐后的说起来,唯恐自己说的少了,惹得这位瘟神疑心他们故意有所隐瞒。
这三人七嘴八舌的,非但没有说明白事情,反倒吵得韩长暮脑仁疼。
韩长暮揉了揉眉心,重重咳嗽一声,满脸的不耐烦,正要开口,却听到边上一声重重的砸桌案声。
“都给我闭嘴。”觉明主持脸色铁青,连嘴唇一圈儿皱皱巴巴的纹路都透着怒不可遏:“你们也都修行了十几年了,怎么这点定力都没有,这般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他伸手一指大弟子:“你先说。”
大弟子赶紧上前一步,不假思索的开口:“这宅子之前的主人姓顾,家中只有一寡母和一个儿子,五年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一家子人都不见了,这宅子就荒废了这么些年,一直到去年年初,搬来了这个小妇人。”
“姓顾,寡母。”韩长暮隐约觉得有点熟悉,他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姚杳说过的事情,急切问道:“这宅子里的小郎君多大了,可娶亲了没有,是做什么营生的。”
大弟子连想都没想就道:“五年前,那小郎君十八九岁的样子,家里是在升平坊开米粮店的,娶妻了,但是没过几日,那一家子连新娶的娘子就都不见了。”
韩长暮微微蹙眉,终于有种拨开迷雾窥见真相的清明感,是他先入为主了,起初听到姚杳说姓顾的这一家人在升平坊开米粮店,他就以为他们也是住在升平坊的,可不想,他们的宅子竟然离升平坊这般远。
他的脸色有些阴沉,淡声问大弟子:“那你可见过那小娘子吗?”
大弟子摇头:“并没有,那小娘子过门时日短,也从来没有来过寺中,反倒是她那婆婆,三不五时的就来寺中上柱香。”
韩长暮心里慢慢生出个疑惑的轮廓,顾家人是在五年前出事不久,一夜之间就搬离了京城的,而数年之后,是什么人又搬进了这荒宅中,那年纪轻轻的小妇人跟顾家那小郎君又是什么关系,她回到京城,到底所为何事,而宋怀德的死,跟这小妇人又有什么关系。
按道理说,若这小妇人是那小郎君刚过们的娘子,或者是其娘子的妹妹,那么她跟宋怀德是有血海深仇的,她回到京城,自然是为了报仇而来。
如此一来,宋怀德的死,八成跟她脱不了干系。
他揉了揉额角,觉得这事千头万绪,查得越深牵扯的人就越多,看起来离真相越来越近,其实却是迷雾重重,不知道哪一条线索是真实的,哪一条线索是有人故弄玄虚布下的疑阵。
他摸了摸半干的头发,觉得已经没什么可问的了,现下要做的就是睡一觉,等天亮带人把那宅子给围了,把人带回内卫司即可。
他站起身,冲着几个僧人施了一礼:“今夜叨扰诸位师父了,本官多谢了。”
几个僧人赶紧回礼。
看着这内卫司少使并不像传说中的那般凶神恶煞,反倒彬彬有礼,觉明主持也暗自松了口气,忙让小沙弥送他去厢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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