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脊背微弯,疾步上前大力砸门,哐哐哐的砸了没两下,门就猛然拉开了,门房在后头暴跳如雷的怒骂,唾沫星子不偏不倚的,喷了蒋二亮满脸。
“哪里来的杂碎,大半夜的砸什么砸,知道这是谁的地界儿吗,要是活腻了,他娘的,老子亲自送你个龟孙上路......哎哟,”门房正骂的脸红脖子粗,一眼看到脸上挂着亮晶晶的唾沫的大管事,顿时把后半截儿话给咽了回去,险些没噎死他。
门房涨红的脸色转瞬变得惨白,身子微微哆嗦,脸上却挂着谄媚讨好的笑:“大,大,大管事,您,您怎么,怎么过来了。”
蒋二亮脸色不好,抹了一把带着些许异味的唾沫,恶狠狠的盯了门房一眼,语气不善的暴骂:“怎么,老子去哪,还得让你点头!!”
门房顿时低头垂目,畏缩不语了。
蒋二亮看到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气得更狠了,好歹也是宰相的门房,怎么生的一副贼眉鼠眼的耗子做派,迟早得换了他。
蒋二亮咬着后槽牙,冷飕飕的话语从齿缝间逸出来:“给我在这站着,别看,别动,也别嚷嚷。”
门房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方才刚一开门,他头一眼看到的是蒋二亮,第二眼看到的就是外头的灯影幢幢和肃杀人影。
他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吓死人的阵仗,还看,还嚷嚷,别逗了,他恨不能自己立时就晕过去。
蒋二亮讥讽的掠了扛不住事的门房一眼,将府门大开,微微躬身,迎众多内卫入府。
事无回转,他索性摆出良好配合的态度来,扬手不打笑脸人嘛。
可门房就没这么淡定了,他靠在朱红的门廊立柱旁,缩着肩膀低着头,不想看也不敢看,可眼角余光还是看到了那一队队人。
廊檐下挂着两盏硕大而簇新的灯笼,光晕很明亮,洒落在门廊下大片的地面上,那一队队人从明亮的灯火中穿过,这些人浑身透着冷意,面无表情的脸上晦暗一片,那些光亮落在脸上,没有荡漾起半点波澜,可偏偏一双眼睛黝黑深邃,戾气毫不掩饰的流露而出。
这些人分明穿着最寻常最普通的衣裳,手上更是没有武器,可偏偏就是那么吓人,吓死个人了,像是这些人一抬手,就能让人身首异处。
门房呆若木鸡,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两腿发软打颤,险些一头栽在地上,可是这个时候装死无异于欲盖弥彰,装瞎才是明哲保身,他慌乱的收回目光,低眉顺眼的束手而立,连喘口气,他都觉得是在找死。
带到韩长暮走进府门的时候,门房的衣裳已经被汗泡透了,凉飕飕的黏在身上,三月的夜风没有半点凉意,刮在身上反倒轻柔温暖,可这风在他的身上一卷,却有有刮肉透骨之效,简直是透心凉。
但是身上的寒冷抵消不了他心里的惊惧,他靠在门上,整个人抖若筛糠。
这是内卫啊,这些人都是内卫的打扮啊,满长安城里有多少人想在他们背后套麻袋啊。
他没看到,他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韩长暮淡淡的掠了面无人色的门房一眼,随手指了一名内卫,冷声道:“看着他。”
话音方落,门房就再也扛不住了,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低响,身子软在了地上,衣摆下头洇开大片水渍。
一股子怪异的气味随之飞快的弥散开来。
内卫捂住了鼻子,看着韩长暮远去的背影,转头狠狠的瞪了一眼半死不活的门房,只觉自己倒霉透了,站在这冷风口里闻尿味。
宅子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惨叫声哀嚎声,暴虐的叫骂声,粗鲁的掀翻东西声,在各处此起彼伏,连地面都被砸的哐哐直响,颤抖个不停。
内卫们吆喝着,手在腰间一抽,抽出一柄软剑,灯火下寒光逼人,把府中的人都赶到了前厅,反剪着双手靠在墙边儿跪着,其中有人拿着画像一一比对。
前厅修的极为阔气,比一般人家的前厅宽敞了不少,可这府里人也不少,女多男少,加起来足有一百多号,乌泱泱的往地上一跪,竟然把大半个厅堂挤得满满当当。
起初这些人只是蜷缩在暗处,盯着烙在地上的阴森人影,低低的啜泣着,声音压制的低幽暗哑,恍若夜风簌簌的在廊下穿行。
大管事状若无意的遛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正与人群中一个貌美小娘子对视了一眼。
貌美小娘子似乎吓得有些狠了,突然就脸色惨白的委顿在了地上,柔弱无力的捂着心口,身子颤栗的厉害,像是深秋时节在枝头瑟瑟发抖的零落枯叶。
旁边的丫鬟婆子看到这一幕,凄厉的尖叫一声,抱住那小娘子,战战兢兢的嚎了起来:“小娘子,娘子,你,你怎么了。”
那婆子生的五大三粗,张开大嘴嚎的时候,露出参差不齐的大黄牙,脸上油光肥肉随着她的嚎叫,剧烈的颤抖。
“我们家小娘子是,是阁老老爷的房里人,你们这样欺辱娘子,我让我们老爷砍了你们的头。”
她这么一嚎,终于把众人紧绷着的最后一根心神也给震断了,也纷纷跟着嚎了起来。
这前厅一时间震耳欲聋的嚎叫声此起彼伏,震得灰瓦哗啦啦直响,瓦上的薄灰扑簌簌的往下掉,渐成鬼哭狼嚎之势,有几个嚎得狠的,竟然打起了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