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长暮神情不变的点头道谢,看了一眼方子,转手递给了金玉,吩咐他照方抓药,先预备着以防不时之需,又亲自送了韩增寿出门。
走到内卫司门口,韩增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转头道:“下官记得北衙禁军里有一种伤药,专治内伤,极为好用,只是,”他微微一顿,压低了声音谨慎道:“只是此药格外难配,配药的每一味药都珍贵罕见,下官也只是听人提起过一句。”
他言尽于此,抬头看了韩长暮一眼,拱了拱手走出了内卫司的大门。
生路他给指了,至于走不走得通,就全看命数了。
进了四月后,暑气渐长,天黑的越来越晚,已经是酉初了,天光仍旧明亮的无法直视。
从四月起,一直到九月底,长安城的晨钟比平时早半个时辰,暮鼓晚半个时辰,百姓们也就有了更多的时间在长安城走动。
韩长暮在内卫司的门口站了片刻,看着远处穿街过巷的人,没有一个敢往内卫司们口的长街上走,抿了抿嘴,叫过金玉交代了几声。
不多时,金玉从角门驾车而出,载着韩长暮往永昌坊去了。
从启夏门出了长安城,往南行上十余里路,是一片荒无人烟,阴冷潮湿的乱坟岗子。
说是乱坟岗子也不准确,起先这片空地里埋的都是有主坟,十六年前世道正乱着,乱了那几年下来,有主坟没人祭拜渐渐变成了无主坟,越来越多身后无人祭拜之人埋到了这里。
久而久之,这片坟地成了掩埋了累累白骨的乱坟岗子。
有年幼夭折的,有为奴为婢被主家打死的,还有犯了事儿不能明着葬,只能偷着埋的。
容郡主就是最后一种。
她是皇亲国戚,身后之事如何操办,埋在何处,坟茔的品级都是有定数的,可奈何她爹安王犯了事,她的身后事无人过问,只有内卫司的人将其草草掩埋,成了这片乱坟岗子里的一座无主坟。
容郡主是孙瑛带着内卫送到这里掩埋的,无主坟是不立坟头的,但下葬的时候,他留了个心眼儿,在坟上做了个记号,以防日后再找起来麻烦,这不就用上了。
几只黑漆漆的老鸦落在不远处的干枯枝丫上,暗哑的啊啊直叫,这地方空旷杳无人烟,嘶哑的声音听的人心惊肉跳,一阵一阵的冒寒气。
孙瑛看着坟上的记号,很是长吁了口气,搓了搓手:“挖吧。”
话音落下,他头一个挥动铁铲,卖力的挖起来。
几名内卫对视了一眼,这地方阴冷的很,天比城里黑的要早,再耽误下去,只怕要拖着一具棺木走夜路了,那可不吉利。
他们也不再犹豫了,开始齐齐动手。
几个人落铲如飞,潮湿的泥土散落各处。
随着一层薄薄的泥土被飞快的掀开,草草掩埋的薄棺慢慢露了出来。
这棺材也是内卫司给预备下的,虽只是一口粗陋薄棺,但好歹比一张破席子卷着下葬要体面许多了。
容郡主下葬不过才二十几日,棺材从土里挖出来时还是簇新的,只是挂了些泥土,棺材板上的长钉尚存着些寒光。
内卫看着摆在地上的棺材,拍干净手上的泥土,很是晦气的抽了抽嘴角:“孙仵作,现下开棺吗?”
孙瑛盯了完好无损的棺材一瞬,摇了摇头:“不了,直接运回内卫司吧。”
内卫们抿了抿嘴,一起动手,抬着沉甸甸的棺材走出乱坟岗子,把棺材捆在了板车上,上头用深色的油布蒙的密不透风。
而孙瑛留在原地,将挖出了的泥土一铲子一铲子的填了回去,方才挖出来的那个大坑顷刻间就被填平了。
一行人驾着板车,迎着流光溢彩般的夕阳,往启夏门赶去。
“阿杳啊,你就答应了吧,要是孟岁隔折在安南郡王府里出不来了,我怎么跟久朝交代啊。”冷临江坐在床沿儿,低声下气的哀求着。
姚杳靠坐在床头,用手撑着额头,端着满脸冷笑,睨了冷临江一眼:“少尹大人,你饶了我吧,你这是要卖了我,还让我替你数钱呢!”她偏了偏头:“那安南郡王府是个什么地方,龙潭虎穴啊那是,保不齐我是有命进去没命出来,合着少尹大人是只害怕司使大人的威名,丝毫不心疼我这给你卖了这么多年命的下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