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大小子拿着汗巾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低语道:“这就不错了,谋反原是该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如今官家只是下旨,方家十五岁以上男丁判绞刑,女眷和十五岁以下男丁判流刑,这就烧高香吧。”
精瘦小子啧啧舌:“谁说不是呢,坊间都说这事是御史中丞告发了方灵运,这中丞陈玉英跟方灵运是同科进士,却一直被方灵运压着一头,可他害了方家,自己也没落着好去,这不,陈家满门也下了狱。陈玉英也判了斩刑,与方家的男丁一起,秋后问斩。”
“听说方灵运最小的儿子都十六了,这下完了,这不绝户了么。”厨子提溜着长嘴铜壶,给众人续了点热水。
方家和陈家是如今金陵城中最大的仇家了,陈玉英告发了方灵运,方灵运凌迟处死虽是罪有应得,可陈玉英却也被扣了顶附逆的大帽子,满门下狱,男丁流放,女眷没入宫中为奴,自己也落了个秋后问斩。
这是还没尝出羊肉味儿,就惹了一身骚;还是老天爷开眼,罪有应得,害人害己?
众人皆是一阵唏嘘,又说了几句闲话,眼看外头落了凉,便三三两两的出门趴活,谋生计去了。
建宁四年八月,燃遍靖朝全境战火狼烟,终于烧塌了金陵城中的宫墙,那只做了四年乱世君王的倒霉蛋建宁帝,被自己的亲叔叔,燕王谢棣棠夺了皇位。
正所谓成王败寇,从此,死于宫中大火的建宁帝,这四年八个月的丰功伟绩,皆由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入金陵城的谢棣棠来书写。
这八个月里,金陵城内外终日弥漫着战火的硝烟,,留下了不少房倒屋塌后的断壁残垣,碎石乱瓦被烈火烧的黢黑,如同乌云阴沉沉的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好在,新皇谢棣棠登基这一日,乌云散了。
战火平息下来后,战乱中侥幸活下来的百姓,慢慢从瓦砾荒烟中重整繁华,慢慢恢复了正常的日子,虽然一如战前那般平静而落魄,但与十室九空的殒命者相比,还是走运了许多。
日子似水,波澜不惊的缓缓流淌,顺遂日子过久了,便也有了说流言蜚语的心思,这些日子,市井街巷中说的最多的,便是新帝登基,废建宁帝的国号,恢复洪远旧制,为洪远二十一年,而从明年开始改国号为永安,还要重修燕平宫殿,五年后要迁都燕平。
她怔怔望着微弱阳光,陡然心如惊雷,不对,她清楚记得自己晕倒时已经是中午了,可看这会阳光的角度,她在牢房中走了几步,走到阳光下,瞧了瞧自己的影子,这会明明是早上,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如果自己真的从昨天中午晕到了今天早上,那剧组早该叫救护车了,怎么会把自己扔到牢房里,就不怕出人命吗。
她又瞧了瞧那块写有自己名字的木牌儿,自己这回演的是个没名字没台词的炮灰,唯一一场戏就是人头落地,剧组又怎么会大费周章的刻这么个牌子挂着,这不浪费钱吗,还不如省点钱给自己多发一百块钱呢。
想到这,陈杳杳仰头瞧着天窗,自己竟然在这呆了一天一夜,
陈杳杳百无聊赖的坐在稻草堆里,等着剧组的人来解救她,她眼眸一亮,自己投机取巧,拍戏时没有交了手机,只是调成了静音,这会儿正好刷个朋友圈儿。
她在浑身上下能藏东西的地方翻了个遍儿,也没找到自己身上最值钱的物件儿,顿时又气又悔,气的是谁这么不要脸,趁着自己晕倒,连自己那碎了屏的手机都不放过,给顺手牵了羊,悔的是如果自己乖乖把手机交给剧组,不也丢不了了么。
就在陈杳杳痛苦追念自己不翼而飞的手机时,一阵沉甸甸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她大喜过望,扑到铁门前,伸出手喊道:“你们可算来了,饿死我了,快,快放我出去。”
“喊什么喊,喊什么喊,进了这刑部大牢,你还想全须全尾的出去么,你省省力气罢。”一个狱卒打扮的男子不耐烦的骂了一句,将食盒搁到地上,从里头取出一碗红烧肉,一碗白米饭,塞进牢房,继续不耐烦道:“吃罢,断头饭,吃完好上路,谁让你姓方呢。”
断头饭,断头饭,陈杳杳退了一步,看着搁在地上的白瓷碗,碗口破损发黄,瞧着颇有些念头了,碗里的肉油光发亮,看着很有食欲,她的神思飞快的旋转,这,这剧组什么时候这么阔气了,道具做的这么逼真,她几步冲到铁门,扒着门缝喊道:“诶,诶,你等等,等等,断头饭是,是啥意思啊。”
狱卒头也不回的骂道:“圣人已经下旨,方家满门十族,连女眷都要砍头,啧啧啧,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啊,今儿个正午时分,就要行刑了,最后一顿了,要吃就快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