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绝望的闭了闭眼。
太高了,他有恐高症。
外头的砸门声越发的震耳欲聋,那群人也毫不掩饰的叫嚷起来。
相信很快便会破门而入了。
是跳下去被吓死还是留在屋里被人砍死,圣贤看到这样的选择,估计都活不下去!
憔悴男子急得眼睛都红了,心中一阵一阵的颤抖,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打转。
忽然外头一阵嘈杂惨叫,有人惊恐大喊:“小心,有暗器,快,快躲开!”
随后便是一声接一声的重物倒地声音和闷哼声响起,走廊上一片混乱。
两扇木门被撞的摇摇晃晃,铁链子锁哗啦啦的响个不停。
憔悴男子听着外头铮铮蹡蹡的刀剑相击声,只觉得一阵胆战心惊。
那铮铮的摩擦声,每一下都像是重重砍在他的心上。
时间流逝,每一刻都无比的煎熬。
他不知道外头突然出现的那个人是谁,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无比想念那个臭丫头!
终于,“哗啦”一声巨响,铁链子锁被斩断成两截,掉在地上。
摇摇欲坠的两扇木门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
几个满脸狰狞的彪形大汉提着寒光刺眼的刀尖,杀气腾腾的闯进屋里。
憔悴男子“啊”的大叫一声,抓起手边可以抓到的一切东西,奋力掷了过去。
杯盏、香炉、烛台,雨点一样朝几个大汉飞了过去。
几个大汉哪见过这么大个儿的暗器,一边面面相觑,一边左躲右闪。
但香炉里的残灰纷纷扬扬的迷人眼。
扔过来的东西又实在是花样百出,一个接一个的让人避之不及。
有人的身上和脸上不知不觉的便挂了彩。
“我让你们不依不饶的!我让你们赶尽杀绝!我要跟你们同归于尽!啊!啊!”憔悴男子就像是疯了一样,双眼猩红,发现手边已经没有顺手的小物件。
憔悴男子不假思索的抡起旁边的高几,用尽全身力气砸了过去。
大汉们连遭重创,情绪已经在愤怒的边缘来回试探了,而重重抡过来的高几砸的人眼冒金星,成了压垮他们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
愤怒又紧绷的那根弦,“砰”的一声,断了!
“格老子,老子弄死你!”其中一个操着剑南道口音的大汉爆喝一声,寒光凛凛的大刀迅疾如风。
其他几名大汉也从突如其来的偷袭中反应过来,提着刀剑挥开飞过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暗器”。
大汉一拳把飞过来的小杌子砸了个稀巴烂,木屑纷纷扬扬的,飘的到处都是。
他挥舞着寒刀,杀气凛然的砍向憔悴男子。
憔悴男子淋了满头木屑,眼看着明晃晃的刀尖穿过飘飘荡荡的木屑,凌厉的近在眼前了。
他心生绝望,冷汗淋漓,已经看到了下一刻自己被剁成碎片的惨烈景象。
千钧一发之际,那大汉的身子突然一僵,双眼上翻,“哐当”一声,手上的寒刀掉在了地上。
大汉的双手抽搐成鸡爪状,在脖颈处不停的抓挠挣扎,喉咙里发出怪异嘶哑的嗬嗬声。
脖颈上分明空无一物,但是转瞬之间,脖颈上却布满了深红的细密血痕,在薄薄的皮肉下突突直跳。
大汉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而微弱,窒息的感觉让他惊恐万分,已经站不住了,身子晃动着委顿在地。
原以为在劫难逃了,却突然又绝处逢生了,憔悴男子抬眼看到黑脸姑娘从倒伏满地的男子中走出来。
如同一束光,照亮满室的幽暗。
门外早已变了天地,方才疯狂砸门的几个大汉都倒在了地上,看起来还一息尚存,但是砸门显然是砸不动了。
但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人都气息奄奄了,看起来却并没有受什么外伤,地上连半点血迹都没有。
“你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我活不成了呢!”憔悴男子惊魂未定的踢了一脚近在咫尺的大汉泄愤。
大汉呻吟了一声,抱着脖颈,有气无力的滚了两下。
话音犹在,楼下大堂又是一阵喧嚣叫嚷,无数凌乱的脚步声在楼梯上盘旋,转瞬之间便要蜂拥而至了。
黑脸姑娘脸色一变,疾步跨进房里,反手关上门,把方才被砍断的铁链子锁紧紧缠在门栓上。
她又费劲的将食案胡床拖过来,牢牢的抵着门。
憔悴男子被脚步声震得惶惶不安,看到黑脸姑娘的动作,难以置信的问道:“咱们,咱们不出去吗,这点东西,怕是挡不住吧!”
黑脸姑娘掀了下眼皮儿:“那么多人,你打得过?”
“你打得过。”憔悴男子道。
黑脸姑娘坦然摇头:“我不行,我不是八爪鱼,没长那么多手,打不过。”
“......”憔悴男子哽住了。
外头一片混乱,叱骂声怒吼声砸门声声声不绝。
两扇木门再度被砸的摇摇欲坠,小命都要补不保了,她怎么还有心思开玩笑!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憔悴男子张了张嘴:“命是自己的,面子是别人的,你就别端着了,赶紧想招跑啊!”
他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黑脸姑娘一言不发,只淡淡的掠了他一眼。
黑脸姑娘丝毫不见惊慌,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径直走到窗下,推开窗,望着窗下道:“从这跳,快!”
憔悴男子疾步走到窗下,往下看了一眼,潮湿清冽的空气,带着微微的泥土腥气扑面而来。
外头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丝细密,凉丝丝的扑在的脸上,令人生出一种针扎似得淡淡的疼痛。
而窗下的小巷里的馎饦摊子早已收了摊,不知何时多了两匹马,通体皮毛黝黑发亮,其中一匹的马背上似乎还趴着个人。
雨水笼罩在小巷里,淡淡的水汽掠地而起,将这两马一人遮掩的朦胧隐约。
憔悴男子伸手鞠了一把雨水,狠狠的咽了口唾沫:“挺,挺高的啊。”
黑脸姑娘抬头,淡淡的看了憔悴男子一眼。
身后的两扇木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嚓声,铁链子锁哗啦啦的响个不停。
憔悴男子眼前又闪现过方才吓死人的刀光剑影。
人不能在一个地方被追杀两次,太蠢,蠢得没法见人。
憔悴男子狠狠咬了咬牙,翻身骑到窗棂上,一闭眼,冒雨跳了下去。
他的双脚刚刚落地,发出啪嗒的踩水声,身旁便刮过一阵疾风,他还没有回过神来,便被人提着衣领,栽葱一般把他扔到了马背上。
马鞭随即在马屁股上狠狠一抽。
马匹嘶鸣一声,在浓密的雨雾中狂奔而去。
这一切都来的猝不及防,憔悴男子被癫了个七荤八素,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
他紧紧抓住缰绳,把掌心勒出了深红的勒痕,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雨丝噼里啪啦的从耳畔刮过,他的脸被雨点打的生疼,身上转瞬便被雨淋了个湿透。
他看了眼已经策马越过他的黑脸姑娘,一摇头,满脸的水花飞溅四散:“臭丫头,你就不能轻着点,我这把老骨头散架了你得赔啊。”
黑脸姑娘嫌弃的摸了一把被憔悴男子溅了满脸的雨水,“啪”的一声,马鞭抽破了夜色,抽开了凉津津的雨点。
趴在马背上的那个男子颠簸的厉害,血哩哩啦啦的洒了一路,混合在雨水中,随水流向远处。
黑脸姑娘默默的从腰际的佩囊里拿出刀伤药,洒在那个男子身上汩汩冒血的伤口上。
憔悴男子策马追了上来,惊魂未定道:“臭丫头,这,这是谁啊?”
黑脸姑娘抓住男子的下巴,把他的脸扭向憔悴男子的方向。
憔悴男子看了一眼,错愕惊呼:“怎么是他!孟岁隔!他这会儿不应该在玉华山上吗!”他震惊的望向黑脸姑娘,牙齿重重的咬了一下舌尖儿,溢出满口的铁锈味儿:“我说,你不要命了,就算再恨久朝,也不能对内卫司的人下手啊。”
黑脸姑娘呵了一声:“你那眼是摆设吗,没看见我这是救了他?”
憔悴男子干笑两声,一眼接一眼的瞟着黑脸姑娘,双眼里写的全是“他信她个鬼”五个字。
黑脸姑娘也懒得解释什么,纵马一路疾驰。
憔悴男子追的气喘吁吁,看了眼上下颠簸的孟岁隔,啧啧两声:“这小子这么重的伤,照这么个颠法,伤口又被雨水泡上一路,赶到玉华山,这小子也得没命了。”他嗤的一笑:“臭丫头,你这是救人吗?你这分明是杀人灭口!”
“......”黑脸姑娘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的提鞭敲了憔悴男子一下:“不会说话就把嘴捐了!”
“......”憔悴男子半点不怕,笑嘻嘻的继续念叨:“臭丫头,我觉得你还是先把城南的清水庵买下来的好。”
黑脸姑娘愣了一瞬,转瞬明白了憔悴男子的意思,不怒反笑:“清水庵太小了,我这样的,怎么着也得买城西的梅花庵!”
“......”憔悴男子无语了,想了想,捂了捂脸,惆怅叹息:“梅花庵,太贵了,你买得起吗?”
黑脸姑娘转头望了憔悴男子一眼,漫不经心的笑了:“那就要看公子你想不想保命了。”
“什么意思?”憔悴男子一脸惊恐:“不是吧,你要把我送给他们啊!最毒妇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