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很满意这些朝臣们的反应,更满意这种将全局掌控手中的感觉。
作为帝王,他的心思若是能轻易被朝臣猜透,那么他还如何制衡各方势力,让人心甘情愿的臣服脚下。
“好了,诸卿也受惊了,始思啊,把解药分一分。”永安帝心情大好,说出的话也比平时温和。
朝臣们终于明白过来了,原来自己是真的中了毒,方才的腹痛不是幻觉,这下毒的人正是让他们死,他们不敢活的永安帝。
众人连腹诽之心都不敢生出,齐齐跪下谢恩。
分完了解药,一直没有出现的冷临江快步走进殿中,行礼道:“回禀陛下,臣已经将吕昭仪平安带回来了,娘娘和皇嗣皆无恙。”
永安帝大喜过望,接连说了几个好字:“好,云归有功,大功当赏,久朝,始思,都当赏。”
冷临江唇边微动,听到永安帝的几个好字,还有些未竟之话,也无法说出口了。
一场凶险危机就此化解,虽然没有伤筋动骨,但筹谋一番到底是有些劳心劳力的,永安帝上了年纪,觉得有些体力不支,他又草草的勉励了众人几句,便扶着高辅国的手,先回寝殿歇息去了。
永安帝一走,众人就再度活了过来。
他们怕极了长了张阎王脸的韩长暮,但没人怕见人三分笑的韩长云。
下毒这件事,他们肯定是要问清楚的。
吴允诚仗着年轻恢复的快,腾腾腾的冲到韩长云面前:“七爷,七爷,你倒是跟我们也通个气儿啊,还有啊,我这一颗解药够不够的,这毒能不能解干净。”
“是啊是啊,七爷,性命攸关的大事,总得叫我们有个准备吧。”
“七爷,你年少轻狂的啥也不怕,我们这,可都是拖家带口的,我们死了也就罢了,总得先将家里的事儿安顿好了吧。”
“七爷......”
“七爷......”
韩长云被这些口舌如刀的文官们缠的脱不开身,脑子嗡嗡的,像是有八百只鸭子在叫,他踮起脚尖,越过人群,眼巴巴的望着韩长暮,指望着自己这冷面兄长能解救一下他。
谁料韩长暮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只一门心思的跟冷临江窃窃私语,神情热络无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韩长云撇了撇嘴,腹诽不已。
“七爷啊,今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蒋绅颤颤巍巍的走过来,众人赶忙让开一条道。
“哎哟,阁老大人啊,小子可不敢当你一声七爷,叫我小七得了。”韩长云敢拳打吴御史,脚踢霍尚书,可这眼看就到花甲之年的老阁老,他可不敢说一句重话,万一把这位文官之首给气的当场厥过去,他不得被这些文官的唾沫星子给淹死啊。
韩长云耐着性子,扶着蒋绅坐下,好声好气的将能说的内情一一道来。
“久朝,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冷临江站在角落里,压低了声音道。
韩长暮的脸色阴沉的可以滴下水来:“何止是有点不对劲,简直是诡异。”
“卑职觉得,这场危机化解的太容易了,太轻巧了,咱们做的那许多布局,似乎都没能用的上。”姚杳隐隐有几分不安,迟疑道。
韩长暮点点头:“不错,是太容易了些,那洞窟的石壁软的像豆腐,刀一劈就碎了。”
说着这话,他有点心虚的背过手,用力握了握拳。
泛红的虎口隐隐发麻。
听到韩长暮这话,姚杳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这话说得亏不亏心?
方才那个把虎口都震裂了,脸都震白了的莫非是个假货?
但是常年浸淫官场,姚杳生了一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巧嘴,当然不会当面戳穿韩长暮,只是一本正经的点头:“大人一力降十会,自然如刀切豆腐般,若是卑职,定然是束手无策,得砍他个七八十来日了。”
冷临江复杂的望着姚杳。
他究竟错过了什么,牙尖嘴利刀子心的人竟然变得口不对心拍马屁了。
姚杳一脸无辜的对上冷临江,狭促的眨了眨眼。
韩长暮没有注意到姚杳和冷临江之间的眼风官司,但也听得出姚杳那话不像是什么好话,他没计较那么多,淡薄道:“云归,你那里有什么不对劲?”
冷临江收回心神,透了口气道:“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觉得别扭。我带着人冲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准备给吕昭仪放血,抵抗也十分的激烈,那些人也都是个顶个的高手,但就是败局,好像来的太快了,就好像那些人来势汹汹,但几息之间就突然泄了气,后继无力了,很快就败了。”
“对,就是败局,败局来的太快,根本没给我们留任何反应的时间,这不像谢良觌的行事风格,他素来行事缜密,步步为营,绝不会谋划出如此漏洞百出的布局。况且,他已经成功的冒充了汉王殿下,今天的赐宴又只宴请了朝臣们,他完全可以继续冒充汉王,蛰伏下来,实在没有必要出此昏招。”韩长暮陡然明白过来,眯了眯双眼,低声道。
一席话如同醍醐灌顶,姚杳也恍然大悟:“大人说的极是,谢良觌就像是知道咱们布了个局,故意跳进来让咱们抓的。”
冷临江看了看韩长暮,又看了看姚杳,张口结舌道:“你们的,意思是,谢良觌是故意自投罗网的?”他顿了顿:“他是疯了吗,不知道,不知道自投罗网的后果吗?”他在脖颈处比了一下,脸色铁青难看,心中隐隐作痛,觉得有几分可惜。
他不认得怀章太子,对废帝谢良觌也没什么印象,十几年前那一场混战中,他不过七八岁,对很多事情的记忆都很模糊了。
但是他没少听人提起过怀章太子,那是个光芒万丈的人物,既惊才绝艳又没有恃才傲物,身为天潢贵胄却又谦和平易近人,是老天爷选定的太子。???..coM
可就是这样一个太子,却蒙受不白之冤而枉死。
冷临江觉得,这样的人物生的儿子,必然也有不凡之处。
无论是忌惮谢良觌的身份,还是忌惮他的才能,他的下场都不会太好。
斩草必然除根。
谢良觌只怕活不成了。
冷临江觉得可惜,替怀章太子可惜,也替谢良觌可惜。
不知不觉间,他低声将这惋惜之意说出了口:“可惜了,怀章太子的血脉要断了。”
“你不要命了!”姚杳一把捂住冷临江的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四周:“这话也敢乱说!”
冷临江扒下姚杳的手:“放心,我说的声音小,没人听的到。”
韩长暮的眼神暗了暗,莫名的觉得不舒服,亲昵的令他别扭。
他轻轻咳了一声,漫声道:“他不会死的,他惜命的很,绝不会做与自杀无异的事情。”他捏了捏手腕,思忖道:“他必然另有所图。”
正说这话的功夫,金玉急匆匆的走进来,惊喜的低声道:“主子,孟岁隔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