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星月齐动,琴瑟和鸣,才能算是良辰美景。
当一个人的内心足够平静,周围的环境又足够安静,这样的静谧氛围无疑恰到好处,如同一个天然的结界,笼罩着一个人工开辟的广场,就算这个广场本身到处是坑洼,放眼望去,还能看到各处的废墟所在,置身于此的人也不会感到莫名心慌。
所以,良辰美景并不一定是要靠上天赐予的,也可以靠自己找寻或者等待而来。
即便荆何惜在很多事情上都属于一种例外,但在这个方面,他却并不想成为例外。
就算他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期待着良辰美景的到来。
不过此刻,他还是难以抗拒地沉默了。
倒不是夏彩衣的言语如同刀剑一般,刺中了他的要害,可怎么说也是旁敲侧击,触及到了他的软肋。
要害与软肋之间的区别,或许就如同刀客与剑客之间的分歧,看似符合万般大道,殊途同归的道理,从字面意义上理解,也仅有细微之处的差别,可当这两个地方真正被外人与外力触动,自身所体验到的感觉定然是不一样的。
他也正是因为体验到这两种感觉的差别,所以才会沉默。
好在他的沉默并不同于从不开口的提线木偶,当夏彩衣的目光试图将他看得更加仔细,理解更加透彻的时候,她也自然而然地发现,他的眼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
或许这样的形容还有些抽象,但若将他的思考看作是一种智慧,或者一种本能的驱使,再抽象的东西也会变得逐渐具象化。
所以她忽然笑了笑,对着他说道:“在我小的时候,我师父告诉过我一段话。一个习惯性沉默的人,并不代表他真的无趣,相反,一个习惯性露出笑容的人,并不代表他真的有趣。至于身边的人究竟是无趣还是有趣?并不能单纯地靠肉眼去分辨,还要用你的灵魂感知,或者那玄而又玄的心眼。”
半晌后,荆何惜缓缓道:“其实你师父告诉给你的这句话并没有错,甚至可以作为一种道理延续下去。等你的修为与资历足以担当传道授业解惑这样的重任之时,也可以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你的徒儿……如此,这也算是一种不同于功法与术法的传承。”
夏彩衣道:“不瞒你说,那一天我还真的设想过。但当我设想的次数足够多了,便愈发觉得那一天距离现在的我很是遥远。可人又总是更容易对近在咫尺的东西感兴趣,那些畅想的时候觉得充满趣味的东西,只要稍微隔着些许屏障,便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失去原本的性质。其中缘由同样不能单纯地用一两个词语来进行定义或者解释,所以我也只能笼统地将它归结为善变的过程。”
荆何惜深吸了一口气,道:“也许你是对的。这样的方式不会打扰到其他人,也不会影响到你自己,很不错。”
夏彩衣诧异道:“我以为你要对我说一些意见相左的话,想不到你也能在这方面赞同我!”
荆何惜道:“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可若道法相同,足以为谋,又何必故意在一些小事上意见相左呢?”
夏彩衣更是震惊:“以你的心性,居然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令我大开眼界!你究竟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转变想法,开始哄我了?我记得之前你明明白白地说过,你长这么大,还没有认真地哄过一个女孩子。莫非我便属于这样的例外?又或者说你觉得我跟其他的女孩子根本就不一样?”
荆何惜道:“我没有想那么多。”
夏彩衣道:“那你就把你刚才所想的部分告诉给我就行了,当做是我没有揭你伤疤的奖励,如何?”
荆何惜忍不住摇了摇头,虽然他的内心并没有因此生气,也没有因此产生明显的情绪波动,但接着他还是沉声道:“这样的事情也需要一种奖励吗?”
夏彩衣道:“原本是不需要的,但你既然是个怪人,我自然不能用一般的条条框框去束缚你,更不能用一般人的性格去揣测你。刚才我不问你右手的伤是如何形成的,也算是进退有度,明白事理,没有因为那一小部分好奇心就对你做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事情。虽然你的嘴上并没有因此多说些什么,反倒是因此沉默了一段时间,但我现在就在你的旁边,自然可以感受到你的内心是对我充斥着些许感激的!纵然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对我心存感激?但你既然有这样的想法,我也不介意顺水推舟。”
对于夏彩衣的猜测,荆何惜不置可否,犹豫片刻后,他一边注意马车行进的方向与路线,一边尽量平静道:“与其说是顺水推舟,倒不如说是坐地起价。”
夏彩衣笑道:“你如果硬要用坐地起价这样的词语,我也不会拒绝。反正你并没有因此真的生我的气,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