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骥星河牵着欣欣站在了沈木身后，在沈木手指想要重新往上翻的时候出声：“就这个吧。”

沈木的手指停留在了109号操作区间需求列表的倒数第三个：一个维修项目需求。系统预计的完成时间是864个小时。这里的小时是蔚蓝星的时间单位，异星上的日升日落和蔚蓝星完全不同，一天并不是二十四个小时，但其实没什么影响，因为大家基本上都是生存在地下基地中很少能见到太阳。

而这个时间虽然并不是基地的人工智能程序结合机械臂、机床等先进科技造物，维修需求零部件的时间，只是因为相关资源按照轻重缓急进行了分配，864个小时几乎都是排队等待的时间，但也能够看出来这个零部件的维修难度很高。

“老骥，你行不行啊？”沈木瞥了旁边的刘师傅一眼，低声问道：“这超出八级钳工的水平了啊，就算是你的手不抖也不一定能够完成啊。”

骥星河注意到刘师傅竖起了耳朵，突然有些后悔刚才装那个逼了，不过自己装的逼，跪着也要装完。

“我说过了，我之所以是八级钳工，是因为钳工最高只有八级。”

骥星河现在其实有路可退，年纪大的好处就是他现在认输然后去修汽车的话，谁也不会真的去找他的麻烦。但他要让自己无路可退，因为生活就是这样，你退一步就会彻底失去再进一步的可能，年轻或许还会有新的机会，可骥星河真的不年轻了，其他人称呼他为老骥的时候都是理所当然。

“行吧行吧，你就倔吧。”

沈木有些埋怨，但还是在第一时间给骥星河交代一些关键知识点，身为少尉级的专家机修师，他对于联邦所有制式机甲以及其中所有的零部件都能如数家珍，这也是骥星河让沈木来帮忙选择的原因。

骥星河听着听着，眼神就变的明亮了起来，因为他发现沈木所说的，和他能够看到的那些资料一模一样。而因为保密级别的原因有些看不到的资料，沈木也全都告诉他了。

能搞。

“来，把这个坏了的零部件拿来给我。”骥星河听完之后就看向了刘师傅：“如果我没能修好，立即给你买一个新的。你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先把贡献点转给你。”

刚才觉得自己差点被碰瓷的刘师傅，哪里敢要骥星河的押金啊，慌忙点头答应了下来并且表示愿意提供所有工具，反正钳工所需要的工具并不罕见他这里都有备用的。

“修吧修吧，修坏了也不要你的贡献点，反正我们也没时间修，现在排队时间八百多个小时，过几天说不定还是八百多个小时，分了轻重缓急就会有插队情况出现的，我们原计划就是等一等，实在等不到直接换零部件不修它了。”

刘师傅看着和自己爷爷同辈的骥星河，说着说着突然叹了一口气，“骥先生，我真的不是为难你，八级钳工我真缺，这里的所有操作区间都缺，其它基地的情况也都是一样。但你的年纪……我们不敢赌啊，因为输了是会死人的。”

骥星河看到有人去仓库区拿那个损坏的机甲零部件，心里松了一口气。

“刘师傅，刚才不好意思是我太激动了，我能够理解你，对不起，但我真的很需要这个机会，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你们里面最重要的不是刘师傅、沈木、苏河，而是骥星河的孙女，等待别人准备的时间里，他蹲了下来开始和欣欣说话，因为一会他就要认真工作了没时间照看欣欣。

沈木和苏河识趣的退到了一边，原本想要再强调一些重点的沈木，其实是被苏河拉了一下才退开的，两个人站在了109号操作区间的划线外面。

苏河有些好奇的低声询问：“八级钳工是不是很厉害啊？到底要怎么判断老骥行不行啊，是要看什么加工精度吗？毫米纳米什么的。”

沈木诧异的看向了苏河：“你不知道这个？”

“不太清楚啊，我就是知道有个加工精度很重要，说是加工后零件表面的实际尺寸、形状、位置三种几何参数与图纸要求的理想几何参数的符合程度，数字越小越好。”

“是的，这确实是加工精度，纳米已经是我们人类科技的极限了。”

“那老骥是八级钳工，他能够达到纳米级别吗？”

“……”原本并不想解释这个问题的沈木，注意到苏河的摄像头是开启状态，想到自己以后必然出现在骥星河的纪录片之中，所以才认真的回答道：“不能，别说老骥是八级钳工了，就算他是他说的九级钳工，十级钳工也不行。因为人类在加工精度上的极限只是毫米这个单位的小数点后三位。”

“也就是说，最多只能达到0.001毫米的加工精度？”苏河楞道：“但一毫米等于一百万纳米啊，一纳米也就是0.000001毫米，两个零和五个零的差距也太大了吧？”

沈木深吸了一口气，平复面对外行人低端问题的复杂情绪，继续认真的解释道：“不止是两个零和五个零之间的差距很大，0.009和0.001之间的差距也非常大……这么说吧，我可以达到0.009毫米的手工精度，但我不敢保证我能够达到0.001毫米的手工精度，我不是说某一次，而是说我这辈子。”

“你？”

“我怎么了？”沈木昂首挺胸：“我是沈木，联邦最年轻的少尉机修师，我刚刚来到异星寸功未立就拿到了三万个贡献点的补贴，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特殊人才的补贴最高只有三万，而我……等会，这一段剪辑掉，重来。”沈木干咳了两声然后一脸严肃认真的说道：“有些人能拿三万贡献点的补贴，是因为他们只值三万，而我能够拿到三万贡献点的补贴，是因为联邦对于特殊人才的最高补贴只有三万。”

“……”苏河无奈的提醒道：“能够来异星前线的所有人都是英雄，你说值不值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啊？”

“啊？不合适吗？那这一段也剪辑掉，我重新说。”

“你别说这了，想要学老骥你不行的，老骥可以倚老卖老你能吗？”苏河把话题纠正回来问道：“既然那些机械臂、机床、光刻机什么的都能够达到纳米级别的加工精度了，手工加工精度只有毫米级别的钳工又有多少意义呢？除了刘师傅刚才说的那些原因，沈木少尉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或者，总结一下？”

沈木皱眉思索了起来，半晌之后才认真的看着镜头出声。

“凡是存在即合理，三年一个精车工，十年一个烂钳工，钳工存在的本身必然是合理的，是有必然需求的，刘师傅说的那些就是钳工存在的意义。而到了老骥这种八级钳工的水平，甚至可以称之为工匠之神。是的，在加工精度方面，老骥不可能和纳米级的机床、机械臂相比，但加工精度只是判断标准之一，它是重要的但却不是全部。因为在机器的面前只有0和1，而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0和1，还有八级钳工超越0和1的判断力。”

苏河没想到沈木能说出这番话，虽然有一些瑕疵但已经很不错了，于是追问道：“还有呢？”

沈木搜肠刮肚，脑门都出汗了才又憋出一句话：“八级钳工可以造出纳米级的机床、机械臂，但纳米级的机床、机械臂却造不出八级钳工。”

苏河竖起了大拇指时，损坏的机甲零部件已经拿过来了，骥星河在欣欣身旁站起身开始穿同时拿过来的工作服，而欣欣则小跑到了沈木和苏河身边，站在了操作区间之外转身对着骥星河举起了拳头。

“爷爷，加油。”

这一声之后，109号操作区间再一次进入了工作状态，没有人去看骥星河的修理工作，刘师傅等人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骥星河那边看起来却像是没有什么进展，眼看就要到大家下班的时间了，那个中校军官也已经出现在了附近，沈木就有些着急的抬脚，他想要再次进入操作区间然后指点骥星河。

但刚刚走出一步，他上衣的下摆就被一个小手给用力的拉住了，转过头就看见了一脸严肃表情的欣欣，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小脑袋很用力的左右摇动幅度很大，就像是用这种行为来表达她的态度一样。

“叔叔，我爷爷说你不可能一直帮着他，你有你自己的工作、责任和义务，我爷爷也要有。”

沈木愣住了，此时距离欣欣离开骥星河身边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她竟然还记得住骥星河的交代，并且完美无误的执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