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鼎想了想,道:“奖励农耕,与民休息,兴修水利,严明律法,就是珩哥儿你在河南做的那些事儿。”
显然,史鼎来之前做了不少功课,这想要外放封疆大吏,可谓是苦心孤诣。
贾珩默然片刻,说道:“世伯,河南之地为大汉腹心,不能再如先前那般贼寇一鼓噪,百姓群起响应,世伯巡抚河南之后,还是要待民以宽,治吏以严,否则再是酿成民变,比之直面东虏,险恶不下分毫。”
史鼎先让他去河南顶一阵,之后贾政外放,也可去河南为参政,锻炼一下实务能力。
没办法,他倒是想任人唯贤,但翻箱倒柜也没什么人才。
史鼎道:“珩哥儿放心,我醒得利害,不说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的话,还是少折腾,与民休息。”
贾珩点了点头,道:“既是这般,待后天朝会,我向朝廷举荐世伯,不过河南巡抚的位置,齐浙两党也在盯着,势必有所行动,还需看圣心。”
文臣肯定不会默认河南一省是他的自留地,反而会形成某种默契,共同压制于他对地方事务的人事权。
中枢大员在地方的威信如何体现?就是靠着地方的支撑。
史鼎闻言心头大喜,激动说道:“珩哥儿有你这句话,我不说十拿九稳,也稳当了一大半。”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圣心属意贾子玉?只怕眼前少年一句话,河南巡抚的位置就会落在他身上,再说他是武侯,大乱之后的中原之地还有比一位武侯镇抚更合适的?
贾珩眉头皱了皱,道:“史世伯不要太言之凿凿,回去也不可太过张扬此事。”
史鼎点了点头,郑重道:“珩哥儿说的是。”
贾珩与史鼎叙说正事,也伸手从小几上端起茶盅,抿了一口,嗯,有些渴了,宝钗终究有些咸了。
史鼎忽而笑问道:“我听说湘云那孩子跟着你去了河南?”
贾珩放下茶盅,将盖碗放在茶盅上,说道:“云妹妹她没出过什么远门,出去走走也没什么坏处。”
史鼎闻言点了点头,继而叹了一口气说道:“湘云这孩子打小就没了爹娘,身世孤苦,你这个当表兄的对她好,也是她的福气。”
如果不是眼前少年已有了正妻,等湘云大一些许给他,史贾两家亲上加亲也是好的,他的姑姑现在不就是荣府的老太君?
贾珩眼前似浮现湘云笑意娇憨的样子,轻声说道:“云妹妹天真烂漫,喜爱说笑,我也喜欢她的性子。”
史鼎笑了笑,说道:“云丫头性子是有些活泼,有些像姑母年轻时候。”….贾珩:“……”
心头隐隐有些古怪,所以,湘云菀菀类卿?嗯,这都是什么鬼?
两人在一起坐着说了会话,就在这时,嬷嬷来唤道:“大爷,史老爷,老太太打发了人来唤。”
贾珩起得身来,说道:“世伯,一同去看看吧。”
史鼎笑道:“正要去问候问候姑母。”
就在贾珩与史鼎商量着河南巡抚人选之时,神京城,韩宅——
后院之中,内阁次辅韩癀坐在花园内的一方八角凉亭中,隔着一方棋坪,与一个着书生衣衫的中年对弈着。
对面是神京国子监司业颜宏,也是韩癀的妹夫。
此刻,其人秀逸面容上现出凝重,低声说道:“兄长,如今永宁伯一回京,河南巡抚、南河总督悉数出缺儿,齐党这次还想让手下人填充职事,听说左副都御史彭晔有意到河南巡抚军政,漕运总督杜季同孜孜以求兼领南河总督,最近京中暗流涌动。”
韩癀目光深沉,捏起棋子“啪嗒”放在棋盘上,澹澹说道:“河南巡抚出缺儿,我已属意于德,但比之彭晔的资历还要差上一些,廷议没有优势,不过,如果有永宁伯上疏,此事就不难。”
颜宏闻言,眼前一亮,欣然说道:“兄长此法甚好,如果廷推之时得永宁伯举荐,势必十拿九稳,永宁伯先前为河南总督,身负平乱之功,安抚河南更为圣上属意,其一人一言,胜旁人千言万语。”
都不是傻子,都知道贾珩这个前河南总督的举荐话语权分量颇重。
“但……”韩癀捏起一个棋子,放在棋坪上,说道:“让其上疏举荐,难呐。”
一省巡抚为封疆大吏,位高权重,不付出一些代价,人家岂会心甘情愿帮着举荐?
而且,纵然举荐了,也要考虑宫里圣上的观感,此事没有这般容易。
颜宏皱了皱眉,凝声道:“兄长,他岳丈以一司郎中朝擢工部侍郎,当初如非兄长在廷推时极力举荐,只怕难遂其愿,再说那贾政升任通政司右通政,同样系赖兄长之力,如今他投桃报李,也是应该的罢。”
韩癀摇了摇头,说道:“秦业升任工部侍郎,为兄我并非力荐之人,再说圣上也不想再将工部再由齐浙两党插手,故而有意以秦业充任户部,至于贾政,前些时日,翰林侍讲徐开履任河南,永宁伯多有照顾,现已知汝宁府事,算是还过人情了。”
嗯,现在这位韩次辅,还不知道他一心拉拢的江南士族后进,如今已经投入贾珩门下。
颜宏默然片刻,沉声说道:“兄长,齐党咄咄逼人,对永宁伯屡次三番刁难,如果不是兄长初始回护,他也不会安然以致今日,双方虽未明言,但对抗祸国殃民的杨党中人,都是心照不宣。”
韩癀道:“彼时永宁伯未用事,虽结了几分善缘,但永宁伯能有今日,多是圣上宠信重用,至于齐党攻讦,他经中原平乱,南河洪汛,已然羽翼渐丰,而且似有为外戚辅国之相,齐党已经动不得他了。”….颜宏闻言,面色微变,惊讶道:“这……”
“是不是觉得难以置信?”韩癀面色幽幽,放下棋子,目光眺望远处,语气有些复杂道:“为兄思量来,也觉得难以置信,这才多久?可这就是如今的朝局,永宁伯晋爵一等伯之后,已经完全主导北疆国策走向,可谓大势已成,纵然齐浙两党现在联合一体,也动摇不得他。”
颜宏闻言,面色变幻,齐浙两党联合都动摇不得,这……简直匪夷所思。
韩癀感慨道:“他是一步一步因事功而获得圣上信任,圣上经京营速定中原叛乱以后,对其信任就已经无以复加,等到安治河南,他通过大张旗鼓地抗洪备汛,以能臣干吏之相示以天下,经此以后,圣上对其已经彻底离不得了。”
颜宏目光闪了闪,道:“兄长所言甚是,在中原平乱之前,圣上对永宁伯还是有所疑虑的,当初不少御史弹劾,但中原平乱之后,京营军力昂扬,圣上就对他几乎言听计从……之后,他在河南抗洪、备汛,又是露了好大的脸,至此,彻底奠定其才不仅在于兵事,似还通达政务……”
颜宏说着,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这是贾珩权势急剧膨胀的半年,起因都是假捷报,然后速定寇乱。
可以说,贾珩通过中原平乱以及随后高频率的奏疏刷存在感,反复拉扯,彻底将崇平帝的圣卷刷到信而不疑的地步。
本身就是有计划的刷好感度行为,因为……对虏战事,需要君臣一心,上下同欲。
颜宏思忖片刻,目中闪过一道冷光,说道:“除非……”
除非永宁伯在对虏战事上吃了败仗,否则,在其不败金身没有打破之前,朝堂几无人抗衡。
因为这是宫里圣上用来平衡朝局的一把刀,齐浙楚三党哪个不听话,都能以永宁伯镇压之,而齐浙楚三党反过来又能制衡永宁伯。
韩癀叹了一口气,道:“东虏之事,大汉经不起一场伤筋动骨的大败了,永宁伯胜了之后,其他还能再作计较,但如是兵事大败,天下震动,社稷危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颜宏闻言,心思复杂,语气不无嫉妒说道:“他才多大,就已是军机辅臣,一人干系天下苍生,兄长都……”
“自古英雄出少年,他做的事儿也不是寻常少年能够做出来的。”韩癀面色平静,轻轻感慨一句,说道:“永宁伯能否上疏举荐,还是需要去探探口风,看他有什么条件。”
颜宏想了想,说道:“让晖儿过去问问。”
韩癀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正是这个意思。”
想了想,说道:“就怕白忙活一场,圣意又是如京兆府尹一般。”
京兆府尹出缺儿,崇平帝在拖延了两三个月后,在京察之事抵定以后,并没有从齐浙两党挑人,而是任用了不属齐浙两党的广东按察使饶以周,相当于又从边远省份调了一人赴京。
而前左都御史许庐就是从云南按察使任上,平调到京兆府尹观察京城风向,之后执掌风宪。
这等在边远省份调拨而来的官员,往往没有在南北省份以及中枢为官的履历,在朝中根基浅薄,政治派系简单,入京之后,只要脑子不蠢,肯定第一时间围拢在皇权周围,实心用事,这样就能为崇平帝所用。
可以说,崇平帝已经为齐党退场之后的朝局一步步做起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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