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城陷落之后,顿时引起三辅之地的西凉系列一阵慌乱。粟城虽然周边地势比较平坦,但确实是从雕阴往南的一个重要的节点。粟城就像是堵在洛水南下的一个喇叭口上的一个城池,过了这个城池,便是比较平坦的关中腹地。
这种地形虽然没有像是五丈原又或是潼关那样的险要,但是也同样是代表着作为关中地区的一马平川,都在斐潜的打击范围之内。
李傕和郭汜虽然也没有指望着李蒙和王方一定能够将斐潜击败,但是也绝对没有想到李蒙和王方会败落的这么快,感觉就像似乎是这两人前脚才到了粟城,然后李郭二人就接到了粟城败落的消息。
这个可是正面作战的三千正卒啊!不是什么所谓的民壮,更何况还有一千的西凉骑兵,专门就是为了拦截和对付斐潜的骑兵的,虽然不见得一定可以在正面战斗当中取得优势,但是至少据城固守的话,斐潜也是相当难以攻打的!
若是说骑兵,李郭二人在西面部署得最多,因为那毕竟是对付全数骑军的马腾和韩遂,不给充足的骑兵根本不好抵御;而东面驻守潼关的胡轸,则全部都是步卒,因为潼关本身就是关隘,也没有多少骑兵施展的空间,所以自然是步卒的用武之地。
但是粟城地形北面多是山区,南面宽阔平坦,加上斐潜也有并州骑兵,因此便既需要骑兵也需要步卒,不过三千的正卒加上发动起原本粟城内的民壮,怎么也有一万左右的人手的,怎么就连个旬月都守不住?
而且连一个即将覆灭的警讯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这样陷落了?
粟城究竟是怎样陷落的?
西凉兵如同部落一样的派系之间的弊病,就展现无遗,溃散的西凉兵并没有返回长安的这个李傕和郭汜的大本营,而是直接就化整为零,消散在乡野之间,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是回到了长安,败军之兵也没有多少好日子过,说不定还要被抓起来祭旗……
因此一时间没有能够掌握一些确凿消息的李傕和郭汜,不由得多少心中就略有一些慌乱起来,就像是策马前行的时候明知道前方有刀枪剑戟,但是就是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晰,这种未知的恐惧,便会产生出极大的心理压力。
斐潜到底带来了多少的兵力?
是李蒙王方作战不力,还是关中的这些地头蛇暗中投敌?
于是李傕和郭汜在这种茫然之下,一时之间左右顾盼,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商讨和协助,便只能是又找到了贾诩,希望贾诩能够像之前那样,在他们遇到困境的时候给与他们答案……
可是到了贾诩住所的时候,竟然没有找到贾诩,这一下可是非同小可,寻来了原本贾诩的护卫一问,才知道贾诩已经出发前往左冯翊了,便连忙快马又重新追回了贾诩。
“见过池阳侯、美阳侯……”贾诩被追赶回来之后,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耐,依旧是见了面便跟李傕和郭汜行礼问候。
“……文和,为何此时离京?”见到了贾诩之后,李傕盯了贾诩几眼,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是心中总是放不大下,便直接问道。
前一段时间的时候贾诩领了左冯翎的职位,但是根本就没有去,成天在长安城内逛来逛去,如今却突然动身前往左冯翎,又刚好碰上了这样的事情,自然引起了李傕和郭汜的怀疑
贾诩拱拱手,一脸认真的说道:“池阳侯何出此言,某乃欲往左冯翊上任也,自然是要离京前行……”
郭汜又问道:“为何前些时日不去,待到今日方动身?”
贾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这个……某杂物颇多,收拾了一番……”
闻得贾诩此言,李傕不由得有些似信非信。
倒是郭汜阴森森的笑了笑,然后便叫来了一个亲卫,吩咐了几句,让端上些酒水糕点干果等物,然后就不紧不慢的闲扯了一些话语。
直到了那一名亲卫重新回到了大厅,伏在郭汜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之后,郭汜脸上的阴霾才似乎消散了一些,随后郭汜看了贾诩一眼,然后低声和李傕说道:“……方才派人查勘,文和确实是备了不少金银财物……”
要是放在前几年,见到贾诩搞了这么多的金银财物,说不得马贼出身的郭汜都会动心不已,但是毕竟现在郭汜已经不是当初在西凉附近驰骋的马贼王了,而是堂堂大汉的美阳侯,尤其是在长安也待了一段时间,金银珠宝什么的见得多了,对于财物的欲望也就没有像当初年轻的时候那么的强烈。
李傕闻言,微微的点了点头。
到了这个时刻,李傕和郭汜才算是略微的放下一些心来。对于贾诩,李傕和郭汜根本琢磨不透,只能是依据贾诩的行为来多少猜测一些。既然贾诩带了大量的财物,除了说明贾诩可能会比较贪财之外,少不得也证明了贾诩并非准备借着去左冯翊的机会直接跑路……
也不能怪现在李傕和郭汜有些草木皆兵,只不过他们也不知道应该相信谁,或者应该不相信谁,对于治理朝政,甚至是如何运作整个国家,他们真的是一点概念都没有。
所以当贾诩表现的依旧像之前那样子,略有些贪财,反倒是让李傕和郭汜觉得可以信任一些,不就是要金银财物么,这还是给得起的!
李傕便对着贾诩说道:“文和也不必如此匆忙,吾与美阳侯另有些薄仪,以贺文和上任便是……切莫推辞,当是略酬文和之功也……”
随后李傕才慢慢的说道:“……某这里倒是有一件难事,望文和赐教……昨日方得消息,这个……北路军势一败涂地,粟城已陷,不知……文和可有良策以对?”
“啊?啊……”贾诩略有些意外,说道,“……那么李王二位将军呢?”
郭汜摇了摇头,说道:“具体情况亦是不知……不过至今未归,多半凶多吉少……”
贾诩微微抬着头,双眼往上方转了转,捋了捋胡须,然后叹息了一声:“如此……倒真是有些难办了……池阳侯,美阳侯,粟城一落,郃阳、频阳、泥阳皆于兵锋之下矣,战马纵横之间,恐难阻挡……”
关中自古就是秦朝的粮仓,所以这一块区域相对来说比较平坦,水系也不像是崇山峻岭之间那么汹涌澎湃,再加上有战国渠沟通,铸就了一块沃野千里之外,若是被突破了关隘之后,战马在其中纵横驰骋,确实是不易防守。
关中四塞,如今不仅是北面的萧关败落了,就连散关都多年不曾修缮,自从并州被鲜卑所占之后,关中四塞对于关中的防御性,意义就变得不是太大了,因为塞外的胡人不需要再去走那一条险峻的三关口,而是可以从上郡,五原,雁门直接扑向河东以及三辅地区。
因此,不管是在恒帝还是在灵帝期间,其实对于关中这一块的防御基本上就是没有太多的操作,导致如今关中很多城池和关隘都没有得到应有的修葺,不管是城防还是在城池之间的山头上的驻兵堡,都是差了许多……
粟城被攻下,在周边的这些县城之间一是没有什么险要的地形可以用来防御,另外这附近的驻兵堡和兵塞也多半已经废弃,基本上就等于是一片白地,这样的情形自然要防御起从并州而来的斐潜骑兵,难度相当之大了。
“……为今之计,便只能是……”贾诩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的说道,“……且行坚壁清野,高垄深沟之策了……”
李傕和郭汜相互看了看,然后便对贾诩道:“请文和细细说来。”
贾诩扒拉着手指头,说道:“粟城既然陷落,频阳若再不保……并州之骑,向东则可过重泉,战临晋,袭潼关;向西则可奔泥阳,下池阳,进逼长安……如今一来局势便无从挽回了……”
李傕和郭汜都点点头,神色凝重。
贾诩拱拱手说道:“……当下应急遣派大将,领军进驻频阳,坚壁清野,高垄深沟以避其锋锐……并州兵卒远道而来,粮草转运绝非易事,只需驻守旬月,其兵粮耗尽,自然退却……”
李傕皱眉问道:“若其以骑兵突进,又何以阻之?”
贾诩笑了笑,问道:“敢问美阳侯,欲以何阻之?”
“这个……”李傕也是有些难以回答。
作为长期在西凉的统帅,自然是知道要抵挡骑兵在广袤的地区活动,便只能还是用骑兵,其他的都是只能在后面吃土的份,但是现在手头上的骑兵真的不多了,兵卒是还有,不过战马就不多了,毕竟战马不是说来就能来的。
“……如此岂不是任其来去?”郭汜对于现在的这个局面也是有些头痛,一想到并州的骑兵有可能在这个区域来回穿梭,又没有什么措施可以抵挡,脑仁都有些生疼。
“故而需先行坚壁清野尔……”贾诩再次重点进行强调解释道,“……骑利于野,不利于城,若野无所获,城不得下,纵然来去,又可奈何?”
“……”李傕和郭汜相互对视了一眼,略带出一些失望的神色。
贾诩见状,忽然开口说道:“……这个斐潜斐子渊,听闻是河洛斐氏旁支……”
李傕闻言顿时睁大双眼,看着贾诩说道:“文和此意……”
贾诩笑了一下说道:“某就是随口一提……今事态急迫,诩亦即刻动身前往临晋,督导潼关兵粮不失……告辞,告辞……”
说完,贾诩便再行了一礼,然后趁着李郭二人略有所思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空档,便径直几步退下,告辞了出来。
贾诩重新开始了前往左冯翊的行程,等到坐上了马车,将马车的门帘放下,将面容藏到了阴影当中之后,方不经意之间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策略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甚至可以说李傕和郭汜也并非不懂得接下来把守频阳的重要性,他们更多的是希望贾诩能拿出一个可以两全其美的策略,既可以待在长安,又可以解决现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