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梁之上,黄成盘坐在一块石头上,如同一尊雕像一般。手下的山地营兵卒,四散错落,似乎看起来凌乱,但若是认真查看的话,则会发现这些兵卒实际上分成了三个部分,有的是负责警戒,有的则是在整理兵刃器具,剩下的才是像黄成一样是在养精蓄锐。
一直等到了隐隐有些人声嘶喊的声音传来的时候,黄成才像是被唤醒了一般,睁开了双眼,然后站了起来。
川蜀就是这一点不好,四眼望去,都是山,奇形怪状的,大的小的,能爬上去的和不能爬上去的,树木繁茂的和秃顶的,什么模样的山都有,如此一来也是遮蔽了视线,就算是黄成极目远眺,也就是隐隐的看到在对面山梁之后,有一些黑烟升起。
不过人马的惨呼之声倒是逐渐的增大,似乎是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了进来,震动着山谷,仿佛要将这一片沉睡的地区完全的唤醒一般。
这声音,听在普通人耳朵里,大多会觉得害怕,但是听在黄成耳中,却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似乎也伴随着声音开始翻涌起来,冲击着心脏和手脚,迸发出无穷的力量。
“总算是来了!”
黄成从怀中掏出一个一指左右长短的竹哨,放到了嘴里,吹了起来,竹哨里面的小珠子受到气流震动,上下翻腾,发出了像是尖锐且急促的鸟鸣一般的声响。旋即更多的呼哨声和鸟鸣声响起,这种声响汇集在了一处,就像是山林当中惊动了一群鸟雀一般,又像是风雨即将前之时山岚急切的吹拂过着,摇曳着树梢。
作为主要是奔走在山地之间的兵卒,携带什么高高的牙旗和硕大的角鼓,在茂密的林间和灌木当中,无疑就是吃力不讨好的类型,因此山地营主要的联系方式和传递号令的方法,一个就是呼哨,另外一个就是这样的竹哨。
山坳之中征西山地营的兵卒也在号令之下,纷纷披甲持戈,然后在什长和队率的统领之下,按照之前的安排,纷纷攀爬山壁,或是躲在山石之后,或是藏身于灌木之中,转眼之间就像是一大群人消失在了山地两侧一样。
长时间的训练和对于山地地形的熟悉,在这个时刻表现得淋漓尽致,不用过多的命令和调整,这些黄成手下就像是山间多年的老猎人一样,掩藏好了身形,持刀取矢就等待着猎物的来临……
征西成名,是因为征西的骑兵。
征西骑兵从并北而起,然后南北转战,越来越是庞大,也越来越精锐彪悍,但是骑兵纵然有许多的优势,同样也有许多的弊端,至少在山林之间,骑兵就显得异常的笨重和迟缓,没有足够驰骋空间的骑兵,在这样极端的条件下,甚至还不一定打得赢一名长枪兵……
伴随着征西地盘的扩大,也就必要需求有更多的兵卒种类,当然,发展万金油那样的普通兵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征西将军斐潜一项都是认为兵另可精干一些,投入大一些,也不要零零散散的随便拉个人头塞一杆长枪就算是兵了。
在黄成于上庸训练这些山地兵卒的时候,斐潜虽然没有亲自倒上庸指导,但是和黄成两个人通过公文书信,沟通交流想法,让黄成在训练的过程当中摆脱了原本旧有的普通兵卒训练的模式,开创出全新的兵卒理念,而现在,则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黄成虽然骑术不算差,但是并非骑术好就能当一个好骑将,和那些天天在马背上混,对于战马,行列间距,战阵距离,马匹速度有着近乎于直觉一般的张辽、张济、甘风等人,黄成还是差了很多,因此,黄成只能成为一个会骑马的将军,而成不了一个骑将。
而要在征西麾下具备一定的地位,要么就像是荀谌那样,文韬过人,政事精通,可以坐镇后方运筹帷幄,要么就像是徐庶那样,能文能武,可以作为一线的统帅,要么就是有过人的武勇,可以临阵杀敌统领兵马,而这些,黄成在那个方面上,似乎都欠缺那么一些,除了身上挂这个黄氏的牌子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优势。
现在,则是证明自己并非只有一个黄氏名号的时候了……
黄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紧紧的握住了战刀的刀柄,手背上的青筋虬张,旋即又放松下来,活动了一下,微微眯起了双眼,紧紧的盯着前方的山道,感觉到了心中的血液不断的翻滚着,翻滚着,就像是一个被压抑着的火山口,就在等着喷发的那一刻。
………………………………
魏延逃的有些狼狈。狼狈的原因并非是他要假装败退,毕竟领着赵韪的那些二流三流广汉兵卒,想要抵御关羽和张飞那种级别的战场勇将联手的攻击,着实也是不太可能,所以魏延撤退也不觉得有什么太过于憋屈的地方,主要让魏延觉得十分不爽的原因,是因为身后紧紧跟着的张飞一路上的大呼小叫……
“放冷箭的鼠辈!有种停下来跟三爷大战三百合!”
“黑脸的矮子!逃的倒是挺快!本事都长在腿上不成!”
“兀那汉子!上了战阵就只动得跑么!”
张飞一路大喝,嗓门洪亮无比,一声声就像是跟在魏延后面说话一样,也没有说因为追赶奔跑而导致气息不稳,声音有所衰减什么的。
“……”魏延气的一口牙都快咬碎,却没有办法像是张飞一样,在奔跑当中还能有那么大的肺活量,还能喊出声来,只能是臭着一张脸,承认张飞天赋异禀,自己无法在这个方面进行对抗,埋头装作没听见。
张飞叫骂得欢快,却没有注意到双方兵卒的差距在一点点的体现出来。虽然说张飞手下的兵卒也算是长途跋涉,体力上面比起魏延的兵卒来说不占什么优势,但是正常来说,三五里之内,被拉扯开的差距也不会这么的明显……
原本感觉就差一点点,似乎伸手就能抓住,然后舞动着战刀来砍的时候,发现也是差那么一点,只有长枪能够得着,等换了长枪来扎得时候,长枪也是差了那么一点,弓箭可以射的到,等取了箭矢搭上弓的时候,却发现这样追着射,箭矢也是差一点点……
双方不知不觉从交错的状态,变成了一前一后,张飞兵卒奋力的追赶,却发现自己速度明明没有下降,甚至比之前还要更用力,可魏延的这些兵卒依旧是在前方扬起一片沙土,就是追不上。
“三将军!三……将……军……”一名传令兵从后面使出吃奶的气力追上了张飞,一边跟在张飞身边,一边吃力的说道,“……关,关将军……说,说……不,不追了……回,回……”
“嗯?”张飞转了转眼珠子,觉得自己还是咽不下这个气,“你说什么?大声点!”
“……呼……咳咳咳……”正当传令兵想要吸一口气,重复一遍的时候,就被张飞在后背“啪”的一声拍了一下,顿时气息岔了,咳嗽起来,不由得停了下来,也没办法跟着张飞继续向前追赶。
“回去跟关将军说,等某一个时辰!某定取了这贼子的头颅来!哈哈哈哈!儿郎们,再加把劲,今夜大胜之后,某请大家喝酒!”张飞嗷嗷叫着,丢下传令兵,带着手下径直往前追赶而去。
“咳咳,咳咳……”传令兵呼哧呼哧,总于是理顺了气息之后,无奈的看着张飞等人远去的身影,只能是掉头回去禀报。
………………………………
关羽此时此刻,正在魏延修建了一小半的营寨之处,看着初具规模的营寨还有一旁堆积的木料和一些器械,拂了拂长髯,微微眯起眼睛,觉得这一次攻击效果不错,恰到好处。若是等征西真的将营寨完全建立起来,再来攻打,恐怕就不会像是今天这样的顺利了。
“将军,这些……要烧了么?”一名军士指着魏延的这个修建了一小半的营寨说道。
关羽等人并不打算占据这个营寨,应为这个营寨实际上主要的作用就是封锁五里涧的出口,而营寨背面很是宽阔,如果说关羽等人在这里立营的话,实际上就等于是舍弃了优势的地利,而将自己暴露在较为开阔的场所之中。
而对于不能占据的敌方营寨,正常来说都是一把火烧了了事,不给对方重新免费获得的机会。
不过么……
关羽眯着眼,看了看营寨之内的那些物资器械,“不,等等,先不放火,让人去后面调些车马来,将这些能运走的都运走!”
这些年,跟着刘备走南闯北,虽然现在被人称之为将军,但是实际上大多数时候都是紧巴巴的扣着手头上的那一点点的物资,算计来算计去,当下见到了征西魏延营寨之内这些物品器械,怎么会舍得将其全数就这样烧了?
这些寨墙要不是拆下来费时费事,关羽都想连上面的木头带钉子都卸了带走。
有些兵卒在营寨之中找到了一些粮草吃食,还有些干肉什么的,欢天喜地的来禀报关羽,关羽也笑笑,安排了一些兵卒烹煮,然后轮换着去吃一些,打了胜仗么,借敌方的物资粮草庆祝一下,也算是给自己的这些手下兵卒一点小小的奖励,也可以收拢些新编进自己队列当中的这些川蜀兵卒的军心。
正当肉干野菜粥的香味渐渐弥漫在营寨上空的时候,传令兵上气不接下气的回来了,将张飞的情况禀报给了关羽。
关羽皱起眉头,心中微微有一种不怎么好的感觉,思索了片刻,站起身,“来人,传令!集结人马,随某接应三将军!”
………………………………
山间的风似乎大了起来,吹动着四周的树梢灌木一阵乱晃。隐约一些急促的鸟鸣响起,就像是有些鸟雀被张飞一行人惊扰了一般。
张飞望着前方扬起的烟尘里面渐渐模糊不清的身影,又转头看了看两侧的山体,心中不知道为何忽然感觉有些不安,脚步也渐渐放慢了下来,从最前头的领头位置,落到了靠后一些的地方。
“全军,止……”
张飞扬起长槊,刚准备发出号令,就听到山岚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