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县,或许应该称之为许都。
当前大汉的中央政治机构和行政中心。
名义上的。
司隶校尉兼许都令,满宠在朝堂之上公然指控伏典滥用职权,贪赃枉法!
伏典大呼冤枉,但是满宠冷笑着抖出了表章,其中一条条一件件都有人证有物证,有来处有去处,伏典本身也年轻,加上也米有做什么准备,顿时被满宠袭击了一个措手不及。
“陛下!陛下!”伏典大呼道,“臣得来得钱财都用在了军务之上啊!陛下!”
满宠冷笑着,“这么说,伏中郎承认贪腐了?”
“这个……”伏典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
刘协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伏典,原本心中的希望也渐渐的低落下来,最终宣布,将伏典先收至北寺狱侯审。
伏典身出名门,其祖辈可以追述倒汉初口述经章的伏生,家族之中也出任过不少的三公高官,但是现在……
满宠在朝中的名声并不好,这一点连他自己都知道,但是他同样也是知道,他所有的权力来源并非是因为天子,也不是天子刘协喜好厌恶所能改变的,他效忠的对象也只有曹操一个人。
前些时日,伏典分得了一部分的兵卒控制指挥权,但是问题是兵卒也都是要钱粮的,消耗的数目哪里是伏典一个人能够扛得下来的?而作为天子,刘协也基本上是两袖清风,清廉无比,所以更不可能给与伏典很多支持,然后伏典自然是窘迫无比,当有了捞一笔的机会在面前的时候,自然也就没能忍得住。
“启禀陛下……”满宠完成了任务,退了下去,然后夏侯惇就站了出来,“北军校尉如今空缺,军中不可一日无将,臣保举一人……”
“此事不急!北军校尉暂时先空着!”刘协沉声说道。
“陛下……”夏侯惇一愣,旋即说道,“军中岂可无将,当乱也!”
刘协沉声说道:“朕说了!先不急!”
夏侯惇沉默了片刻,拱手说道:“谨遵陛下圣意!”
一场朝会,有人欢喜有人发愁,有人旁眼有人冷笑,活脱脱就是一场悲喜剧。
下了朝会回到了后殿的刘协,忍着气,一个人静坐了很久,才渐渐的平复了一些,让人取了琴,然后缓缓的弹奏了起来。
“陛下……”门口处的小黄门低声下气的说道,“太中大夫刘子扬求见……”
刘晔是根正苗红的光武帝之后,是刘秀之子阜陵王刘延的后代,再加上一开始的时候刘协在宫中召见的时候,见其长相端正,学识渊博,谈吐也很中肯,于是便欣然的授予了刘晔官职,也愿意稍微和刘晔亲近一些。
刘晔站在大殿之外,隐约听到一些琴音,心中多少有些。
当今天子也喜好辞赋和鼓琴。
天子的这两个爱好,和先帝如出一辙,或许是相同的境地,或许是相同的心境,此事此刻刘协弹奏琴音多少透出一些凄凉和悲伤。
刘晔到了许都也快一年的时间了,在这一段时间当中,也常常和天子刘协见面交谈,他对于天子的看法,也在慢慢的发生着一些改变。
天子并非愚钝之人,甚至他的智力,应该也是在一般人之上,不说别的,单是对于赋和琴这两个方面上的领悟,就绝对是来源于他本身的天赋。毕竟这些年东西奔波,哪有什么时间,也没有什么人来专门传授教导……
不过天子依旧还是有些重于表象,不够沉稳和慎重,就像是他的父亲一样,也有些浮华。刘晔知道,这一方面是因为天子年轻,久居宫中,对人生的喜怒哀乐没有什么太多的经历和感悟,另外的一方面,他认为天子缺乏一位好老师,缺乏一位忠诚而正直的老师进行教导。因为没有这样的老师为天子讲授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圣贤之道,因而天子缺乏了人格上的厚重。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晔发现其实在政治上,天子的表现也是如此。
天子刘协对于政务,往往都能理解其中的曲折和风险,在和刘晔交谈的时候也常常感慨世事的艰难,对于一般事务也能有较为中肯的评价,但是很奇怪的是,刘协并不能将世事上的感悟和政务很好的结合起来,往往在做一些事情的时候依旧显得很稚嫩和浅薄,就像是这一次的伏典之事。
伏典有没有贪赃枉法,有没有贪污受贿,这其实并不是重点,而是因为伏典动了曹操的兵权,纵然只是分润了一点点,曹操也不可以接受,所以伏典就自然早晚要倒霉了。
这几年,雒阳被毁之后,各地诸侯群起,天灾也是频发,可以说整个的大汉朝已经摇摇欲坠,步履维艰了,而在这种困难的情况下,年轻的天子警觉了,他开始尝试着自己拿主意,想要自己做出一些决定,然而天子的这些决定,反倒是让刘晔觉得有些失望和忧虑。
琴声渐缓而止。
小黄门低头哈腰的跑了过来,引领着刘晔进殿。
天子的情绪很低落,神情忧郁,并没有多少掩饰,他坐在琴台后面,摆摆手表示刘晔不用多礼,上前来坐。
“爱卿……”刘协手按在琴弦上,沉吟了片刻说道,“朕兄长遗妃,战乱之中辗转而归于豫……然如今竟然被逼迫着要改嫁他人!如此之事,满朝大臣皆不提及,缺盯着伏中郎贪了五十万钱不放……皇家颜面,如今竟然如此不堪了么!?”
刘晔沉默着,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寡妇改嫁这个事情么,按照汉律来说,甚至在一定时期内还相当的提倡,但是唐姬不是普通的寡妇,是前任天子的妃子!
刘协感觉很悲哀,他虽然贵为天子,名义上应该是手握天下,权掌万民,但是现在不仅是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皇室的人,他甚至无法惩戒那些冒犯了他的威严的家伙!他想要夺回这些东西,因为他是天子,他不想再当木偶。
“爱卿亦为宗室骨血……”刘协盯着刘晔说道,“亦视天家荣耀于无物么?”
“陛下……”刘晔说道,“或许朝中大臣还不知此事……”
刘协笑了,但是笑容却没有多少的温度:“连朕都知道了,难道就没有大臣知道?爱卿你也不知道么?”
刘晔连忙拜倒在地,说道:“陛下,臣之前去了雒阳勘察修复,不在豫州,近日方回,确实不知此事……”
刘协沉默了片刻,“起来罢……”
“今日前来,不知爱卿有何指教?”刘协继续说道,“亦为了北军校尉之职而来么?”
刘晔再拜,说道:“陛下,用人当不疑也……”
天子看着刘晔,心情很复杂。他能多少懂得一些刘晔这些臣子的心理,这些人认为他们的忠诚都是可以售卖的,对于天子,对于朝堂都是如此,唯有在他们的家族面前,他们的忠诚才真正毫无保留的。
虽然他们经常嘴上喊着陛下圣明,但是他们往往都觉得他们自己才是“圣明”的,如果顺着他们的意思,自然就是最为“圣明”的,如果不按照他们的意思来办,那么伏典就是最好的例子。
刘协现在手边没有任何可以绝对信任的人,刘晔如是,伏典也是如此,但是刘协仍然尽最大的力量去收拢人,不过效果甚微,因为刘协知道,这些人也知道,对于大汉的忠诚,其实说值钱么,确实很贵重,说不值钱么,也是一文不值。没有足够的权力之下,自己根本就不是天子,只是一个被人喊做“陛下”的白痴。
“爱卿之意,是朕对谁有疑心了?”刘协反问道,并不愿意承认。
自从光武皇帝刘秀之后,东汉也是延续了许多年,在这些皇位的交接过程之中,并不是所有的皇帝都能安享晚年,也不是所有的皇帝都等成熟了才继位,在这其中甚至还有生下来一百多天就坐上皇帝位置的,因此这些年幼的皇帝继位之后,往往都不能理政,通常由其母后来代为执掌朝堂,也就是汉代外戚强大的根本原因。
而年幼的皇帝长大之后,想要从外戚的手中夺回权力,往往都是依靠身边的宦官,通过这些宦官来发动宫中政变,把外戚打掉,夺取大全,于是就演变成为宦官专政的局面,等到这一任的皇帝死去,他的母后和朝堂大臣又会默契的选立幼小的皇太子做皇帝,然后外戚又再次从宦官手里攫取大权,于是就这样的轮回,便是不断的出现,直至董卓掀翻了桌案。
在外戚和宦官之间左右逢源,不管朝堂怎么变换,都屹立不倒的,则是世家士族。但是并非世家士族就和外戚宦官有绝对的区分,因为实际上外戚也往往出身世家,宦官之后也有形成士族,所以实际上整个大汉的朝堂,基本上就是在不断的斗争之中,每一个皇帝都要经离过这样的一个过程。
当下也很类似,曹操明显就是本着当朝最大的外戚而去的,然后自然和之前“外戚”大将军袁绍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刘晔的意思就是既然刘协选择了曹操,就不要在这个时候和曹操进行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