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防有些犹豫。
因为司马懿这样就相当于是不领薪水却要自带干粮……
『河东虽有兵……』司马懿沉声说道,『然并非主公之卒……』
『大胆!』司马防低喝道,瞪起眼来,『此言一出,不知多少人头落地!』
司马懿哼了一声,『便是可行之,然不可言之?河东自董仲颖未至之时,即有白波众为祸,又有程侯之辈,皆一时豪横……然西凉之大,不过是马韩为恶,尤是相争不下,而河东之处,竟然有数家豪帅,可相安无事?』
白波杨奉表面上说是和弘农杨氏毫无关联,实际上很多人都清楚,其实就是杨氏的外线。以杨奉之名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方便行事。
有这样的珠玉在前,河东之中自然也多豪帅。
程银、侯选、李堪等人,都是出身河东,在兴平年间大乱的时候假借黄巾之名而兴起,各统千余家,称雄于野。
后来这些人或是被平,或是死于内讧,大多数都销声匿迹了,但是雁过留声,这些事情却不能细细的琢磨,一琢磨就会出大问题。
司马防说的人头落地,就是这个意思,而司马懿却毫不在意的将其掀开了说,甚至都没有任何的掩饰,这让司马防多少感觉到了有些不舒服,但是很快也明白了,拿眼往外瞄了一下。
司马懿略有略无的点了点头。
司马防啧了一声,然后往后歪了一下,顿时就显露出了年老体衰的模样来,引得司马懿不由的轻笑了两声。
司马防瞪了司马懿一眼,然后有气无力的说道,『族中虽说也有些家兵,然多年长力衰之辈,精壮之人不足百数,便是全然与汝,又能奈何?』
司马懿笑道:『不外抛砖引玉尔……孩儿也可稍护得自身周全。』
司马防没有立刻说些什么,而是看着司马懿,良久才说道:『何至于此?』
司马防这简单的四个字,却蕴含了许多意思,或许是在说司马懿,也或许是在说河东士族,亦或是在说骠骑,还是什么其他的含义。
司马懿沉默许久,才低声说道:『克者何?能也。何能也?能杀也。何以不言杀?见段之有徒众也。主公缓追逸贼之策,上合亲亲之道,下恤民民之体,若是尤不知悔者,自当取死。』
简单来说,就是杨氏当下已经基本算是品尝到了恶果,而河东很多士族却并没有得到什么相应的惩罚。
形成当下这样的局面,其实有众多综合的因素。
事有轻重缓急。
当年斐潜力量并不强,所以初期就装作不知道,很多事情只要不跳出来正面和斐潜对抗,斐潜可以看不见听不见;而到了中期,又因为河东之地是一个比较大的产粮地,是关中开拓和恢复的重要的,也是最近供给方,所以在斐潜发展关中的时候,也同样没有处理这些历史遗留问题。
实际上斐潜也不是完全放任。
河东之内,斐潜也借着一些机会敲打并且收拾了一些跳的欢的家伙,并且对于河东之内的方方面面进行渗透,比如在河东的学宫,以及后来的科举,还有相关的官吏安排,人员调配,其实都在一步步的扯紧了绞索,若是在这个过程当中,有人幡然醒悟,转身投向斐潜,斐潜也就会不再计较,但是如果说……
毕竟有些人没被这个世界痛揍,多少就还有些狂傲。
就像是为什么总是青少年当中多中二,而等到年龄大了,中二就少了许多,大多数要么躺平,要么废宅呢,中二气息荡然无存?
很简单,青少年的时候还没有被资本家教育过,等踏上社会了,踏踏实实的被资本家劈头盖脸扒拉干净了践踏在地,好好上了一课后,发现哭,不仅没人理会还会被人嘲笑,告,费尽周折未必能得偿所失,也就自然变得现实了起来。
资本家是一个很好的老师,会让无产者真切的感受到冰冷的痛苦。
河东士族,也同样需要『补课』。
补上曾经欠下的那一课。
司马懿推测河东会很快的陷入一片混乱之中,而混乱的根源,就是这些缺了一堂课的河东士族。这些家伙以为之前的偷鸡摸狗没有被抓到,是因为自己的技术好,也就必然会在这一次的混乱之中,再次试图伸出第三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