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过江龙和血手鹤两人顿时如坠寒潭,这回终于知道,不久前宁王被诛九族,是何人所为了。
“嗯……看来已经想起了。”
任平生说着,手轻轻一抬,掌心剑芒若隐若现,柳衣衣见状,忙将他按住:“师尊且慢!这两个魔头作恶多端,这么一剑杀了,岂不便宜他们了?”说时,咬牙切齿,恨恨地盯在过江龙身上。
过江龙脸色惨白,情知不妙,柳衣衣愤愤道:“你这魔头,那晚将那姑娘奸了,还一刀把她杀了,岂能让你一死了之!”说罢,手中长剑一扬,一道青芒往过江龙裤裆飞去,“嗤”的一声,鲜血淋漓,裤裆里那话儿也跟着飞了出去,过江龙痛得一阵撕心裂肺惨叫,捂着裤裆,鲜血如泉涌,痛不欲生。
血手鹤脸上也是一阵惨白,疾疾道:“你要杀便杀,这么折磨人作甚?”
柳衣衣道:“折磨?岂能让你们痛快死去!”说罢,又要扬剑,任平生见状,按住她手,向两人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说完,一道剑光放出,“嗤”的一声,立时取了二人首级,苍山八宿,危害玄朝武林多年,今终于全部伏诛。
柳衣衣仍是气不过,道:“师尊,你怎让这两个魔头轻易死了?”
任平生什么解释也没有说,只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衣衣,好了,他们已经死了。”刚才,只是怕她心中过激,生出心魔而已。
“师尊……”
柳衣衣看着眼前师尊温柔的样子,还像以前那样亲昵地呼唤自己小名,刚才心中那股愤恨戾气,也立刻消散了,此时两只眼睛里,只有泪珠儿打转。
一阵风响,云轻燕也轻飘飘落在了二人身旁,不敢走近,柳衣衣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向她道:“云轻燕,眼前这位,便是我的师父,杀心长老……”
云轻燕今夜得见剑仙尊容,一时难免心头撞鹿,不敢怠慢,立即拱手道:“晚辈云轻燕,见过剑仙前辈!”
“嗯……”
任平生微微颔首,又向禅院外面那些和尚看了一眼,说道:“这些人,衣衣,你要如何处置?”
柳衣衣回过神来,向这些和尚恨恨看了一眼,他们本是栖霞寺的出家人,但这些年却为虎作伥,但又一想,他们也是受了妖僧威逼利诱,便道:“我把他们武功废了,明日送交官府,官府自会处理。”
院外僧人一听,把他们送官,以后铁窗风味虽不好受,但总好过今晚在这里人头落地,一时全都跪了下来:“多谢柳女侠饶命……”
柳衣衣回过头来,又向云轻燕道:“我们快去把姐妹们救出来。”当下,三人便去把被困的乌衣帮姐妹救出,这些女子中了迷香,行动不得,任平生轻吹一口气,替她们解了,众女惊奇,这人是谁,一问才知,竟是帮主的师父。
随后,众人又去栖霞寺后山里头,把里面关着的那些女子全部救了出来,包括那日四个少女里面的两个,她们同行另外六人都死了,这两人也早已吓得心智失常,便先送往扬州知府那里。
未几日,栖霞寺妖僧一事在扬州城里传开了,闻者惊心,想不到这些年,栖霞寺里面藏着的竟全是江洋大盗,那些近段时日还上山拜佛的人,都惊住一身冷汗来,可是那日他们见到的僧人,并无异样,这是真的吗?
这一次乌衣帮铲除栖霞寺妖僧,也再一次在江湖上传开了。
乌衣帮在距离扬州城百余里的一座翠柳镇外,有山名“胜川”,下临淮河分支,景致怡人,山上便是乌衣帮所在,这里原是一伙山贼的据点,当年柳衣衣将此处山贼除去之后,索性便占了寨子,改造成了如今的乌衣帮,山上那些掩映在绿树红花里的亭台楼阁,虽不及那些武林大宗的建筑恢弘大气,不过也别有一番趣味。
任平生在山上盘桓了些日,帮中两百多个弟子,俱是女子,也都认得他了,知晓他是帮主的师父,原是一位不轻易入世的剑仙,怪不得帮主也会御剑之术,剑术那么厉害,无人能敌。
任平生得知,当年与她一起从七幽宗出来的那些人,并未随她留在凡世,而是投奔其他宗门修炼去了,当然,人各有志,此中不好勉强。
还问她“九阴鬼母俏罗刹”、“黑风老魔徐长风”这些人怎么回事,柳衣衣噗嗤笑道:“我一开始也被这些名头唬住了,后来才知,居然是一些江湖无赖,冒充这些个厉害高人,也不是大奸大恶之辈,我教训了他们一番,便放走了。”
听完,任平生点点头,那日他在酒楼里听见人说,心想俏罗刹,徐长风这些人虽不在玄朝附近走动,但一身修为也颇高,怎是柳衣衣一个小丫头能对付得了的?当时也猜想多半是有人顶名冒充。
“对了对了,师尊你知道吗?说起冒充,六年前,我得知你出现在西域一带,便风风火火赶过去寻找,结果是有人以你的名号,到处坑蒙拐骗,败坏你的名声,气得我把他狠狠打了一顿,并警告以后不许再用‘杀心长老’四个字骗人。”
此时,听柳衣衣说着那些奇闻趣事,任平生也觉得有趣,想不到他离开玄朝的这十二年,居然都有人胆大包天冒充起他来了。
这晚,柳衣衣喝得酩酊大醉,任平生将她送回屋内,扶她上榻歇息时,柳衣衣忽然抓着他的衣袖,似醉似醒地道:“师尊……有一天,我在街上看见姐姐了……”
任平生心里便似被什么用力刺了一下,说道:“你累了,先睡吧……”
“不,不……”
柳衣衣摇着手,像是一下清醒了许多,说道:“是三年前,我旧地重游,去岭南那边,后来走到百越一带,到了苍梧郡,那里不受宁王毒害,当时街上人很多,但我一定没有看错,当时那人穿着一条浅红色的裙子,一定是姐姐没错,可我怎么喊,她也不答应,我追了上去,当时街上人太多了,等我追上去时,已经不见她的踪影,到处找都找不到了……”
她说着说着,几滴眼泪从眼眶里落了下来,一下扑在任平生肩膀上,轻轻地抽泣了起来:“师尊,你告诉我,姐姐她其实没有死对不对,她一直都在对不对……”
任平生感觉几颗滚烫的眼泪落在他的颈上,十五年了,当年他命人把叶轻雪的身体放入青龙阁后山的凤鸣涧,如今身体早已化作精气依附草木了吧,魂魄也早已轮回转世去了吧。
“衣衣,不哭了。”
任平生轻轻抚了抚她背上的长发,柳衣衣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睛还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泪珠,哽咽着道:“师尊这次回来,以后就不走了是不是?”
任平生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她的话,柳衣衣一下扑在他肩膀上,又轻轻哭泣了起来:“师尊当年骗我,说替姐姐报了仇就回来找我,可我一等,便是十五年……我不管,不管,衣衣不让师尊再离开了。”她说着,用力将任平生抱紧了。
本来有了前世之痛,任平生便决意此生不再收徒,不再与人产生羁绊,可这一世……当年在七幽宗,叶轻雪和柳衣衣把他当做师父一样敬重,他又想到前世的小徒弟七音,心中感伤,便也将叶轻雪和柳衣衣姐妹二人收做徒弟,不但替她们打通经脉,还传了她们许多修炼之法,甚至把任家的“娥皇女英剑”,都传授给姐妹二人了。
可是如今,他连自己的许多事情都还没弄明白,前世渺茫,今世杀父凶手也未找到,母亲去向不知,他又尚未到神合境,如何让柳衣衣跟随在他身旁?太危险了……他不想再有前世那样的事情发生。
今晚夜色晴朗,明月把整座胜川山照彻得如洗过一样,山下那条河流,倒映着皎洁的月光,也似匹练一般,偶尔有一两条鲤鱼跃出水面,咕咚一声,又钻入了水里,荡开一圈圈的涟漪。
过了中夜,月渐西移,柳衣衣靠在任平生身上睡着了,任平生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面,然后又如从前一样,盘膝坐在她的身后,替她打通一下经脉。
这些年鸿蒙古地灵气慢慢复苏,尽管凡世里灵气依旧稀薄,但柳衣衣资质不差,也将修为修炼到了灵虚境巅峰,只是想要突破桎梏,踏入天罡境,必须得去一个灵气充沛的地方才行,今晚任平生替她打通经脉,再渡些灵气给她,过不了几日,她便能踏入天罡境了。
等天快亮时,任平生做完一切,慢慢扶她躺下,然后走到窗边,最后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便往窗外一跃,消失在了朦朦胧胧的山影轮廓里。
中午柳衣衣醒来,屋里不见师尊踪影,去外面也找不到,问人都说没有看见,就在这时,她忽觉身子轻了许多,内气充盈,料必是师尊临走前还像从前那样替自己打通了经脉阻塞……她再抬起头来,只见远处山影重重,好似没有尽头一样,偶有一两只孤雁掠过,眨眼消失云际,再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