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伙,你没有女儿啊?”郑小蝶很聪明,仰起头来似乎就看出了叶寒生对于自己眼神的用意。
“你叫我什么?”叶寒生问道,脸上却没有任何的不适,仍然带着笑意。
“你叫我小丫头,我便叫你老家伙咯。”郑小蝶挠了挠头,“有什么不对嘛?”
“老家伙便是老家伙,我本就是个老家伙,为何又不让你喊我老家伙呢?”叶寒生似乎在和郑小蝶说,又似乎在和自己说。
西湖的水很平静,像是一面镜子,郑小蝶看到了西湖里面肆意游动着的锦鲤,冒出水上,张开小嘴,咕嘟咕嘟在吸着什么。
“要不要喂鱼?”看到郑小蝶望着西湖里的锦鲤出了神,叶寒生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这小丫头的头,却又忍住了,于是从袖口之中拿出一袋鱼食问道。
“好啊!”郑小蝶喜出望外,接过了鱼食,一边投食一边问道,“老家伙,你一个庄主怎么随身带着鱼食啊?”
“因为我喜欢喂鱼。”叶寒生道,“难道名剑山庄的庄主,不可以喜欢喂鱼么?”
郑小蝶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皱起了眉头,“名剑山庄的庄主不是应该每日都在房中计划怎么赚钱,怎么铸剑,怎么修炼嘛?”
“那岂不是很无趣?”叶寒生叹息道,“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我已快到一甲子,这么大的家业也该满足了,何不优哉游哉,过一过乐天之快,享一享天伦之乐。”
“切!”郑小蝶看了一眼叶寒生,撇嘴道,“我爹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爹?”叶寒生笑道,“他说什么?”
“他说男人越成功,年纪越大,就会有更多的欲望,若是平凡的人,就想要四世同堂,天伦之乐,每日摇椅下棋,好茶日落便是生活,但是到了一定程度的人,野心和年纪都在增长,没有一个人可以安定下来,三十岁的人不会想着天下的事,但是七十岁的人,一定要搏一把。”
叶寒生看着郑小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笑道,“也不无道理。”
“那是!”郑小蝶挺起了胸,每每谈论到郑年的时候,她总是神采奕奕,认为任何人的夸赞,都是对她,也是对她最崇拜的父亲。
这样的夸赞多少她都不嫌多。
一老一小东拉西扯,正在欢愉之时,陆剑英走了过来,低着头站在不远处,没有打扰这短暂的光景。
但是叶寒生的脸已经沉了下来,恢复了往日那副威严的气势,他负手站在西湖湖畔上,轻声道,“来吧。”
陆剑英走到了叶寒生的身边,“庄主,龙啸山庄的人来了。”
“谁。”叶寒生道。
“苏彻。”陆剑英道。
“我在这里等他。”叶寒生道。
“是。”陆剑英离开了。
“你怎么会见龙啸山庄的人?你们不应该是死对头嘛?”郑小蝶问道。
“我们怎么会是死对头呢?”叶寒生的脸上再次出现了温柔的微笑。
“一山不容二虎啊。”郑小蝶歪着头问道。
“那要看这山有多大,若是二虎都能吃得饱喝得足,也都有自己的配偶在身侧,那么就不会难容,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同样没有永恒的敌人,决定是否是敌人还是朋友的是利益,而并非是山。”叶寒生道。
“所以为什么要说一山难容二虎呢?”郑小蝶问道。
“那是失败者为自己找的借口,并非是成功者的名言。”叶寒生道,“失败的人通常会将事情的缘由怪罪到各种各样他们能够想得到的东西上,女人、后代、天地,总之他们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蠢蛋。”
“为什么是蠢蛋?难道聪明人不会失败么?”郑小蝶问道。
“聪明的人也会失败,因为还有更聪明的人在对面,所以聪明人的失败都是悲壮而又潇洒的,楚霸王项羽失败了,但是没有人会说他是一个蠢蛋,而都会说她是一个英雄,因为他为自己找到了一条比胜利者更加成功的退路。”叶寒生道。
郑小蝶捏着圆脸的下颚,“原来如此。”
苏彻的脚步声很轻,这和他的功法有关。
暗器讲究的是快,将重心放在身体上而非脚上,所以他的脚步很轻。但是他的步伐很快,就像是有人在推着他。
叶寒生看到了苏彻,苏彻也看到了叶寒生。
叶寒生的脸上再次出现了那股威严十足的表情。
郑小蝶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
“你是来提亲的?”叶寒生问道。
苏彻立刻作礼,“是。”
他很了解叶寒生这种人,在江南立足如此之久且仍然能够坐稳龙头交椅的位置上,自然不可能被任何人忤逆,此时的苏彻也已经明白了叶寒生的意思。
任何忤逆的意思在他的眼里,都是杀人的理由。
“很好,你这人不简单,看来龙庄主将你调教得非常好。”叶寒生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是我家主人给庄主的敬意,请庄主笑纳。”苏彻举起了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有一块精铁。
苏彻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他知道在这个年纪的老人眼中,庄主就只有一个,所以龙庄主变成了我家主人,现在整个江南只有一个庄主,就是名剑山庄的庄主。
托盘里的石块并不足以打造一把重剑长剑,但是绝对足以打造一把好用的短剑或是匕首,这并非是龙庄主的用意,而是苏彻的意思,他希望能够和平解决这件事情,所以拿出了一块上好的精铁。
叶寒生看着精铁,沉思了片刻,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听闻孙狗是郴州人。”
“我家主人的祖籍便是郴州,从郴州来江南的时候,不过六岁,孙狗便是他的玩伴。”苏彻道。
显然叶寒生已经做过了周密的调查,苏彻知道在这样的人面前说谎是一个很愚蠢的行为。
“你是来替郑秀春求情的?”叶寒生道破。
“我家主人知道庄主对这种儿女私情自然回一笑了之,何况那姑娘平平,与名剑山庄的剑奴相比,不足为奇。”
苏彻选择了一个最为稳妥的方式来面对叶寒生,剖析了里面的利害关系,还说出了此人的重要性,于是接着道,“我家主人很喜欢交朋友,若是能和庄主成为朋友,那岂不是天下人都乐意见到的美谈。”
“随我来。”叶寒生道。
他转身走出,身后跟着苏彻和陆剑英。
苏彻低着头,在回想自己说过话,做过的事,自己的站姿和叶寒生的表情,他认为早已万无一失。
但是现在仍然疑惑,因为他不知道叶寒生要做什么,只是他并不害怕,因为如果面前这个老人要自己死,那他早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走在西湖的木桥之上,却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一个人的脚步声很轻,是苏彻的,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很重,是陆剑英的。
西湖很平静。
没有人说话的西湖,静的像是一个睡着的少女,没有鼾声,没有喘息,仿佛一切都是寂静的。
此时的苏彻才明白西湖到底有多美,也明白了这名剑山庄到底有多大。
也明白了这名剑山庄之中,到底有多么的恐怖。
他从进门一直到这里,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护卫,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机关,只能看到无忧无虑的人们在辛勤的劳作,织布,打造,逐剑,练功。
可是他也知道,这里有多么的危险,他甚至可以断定,若是现在打出暗器的瞬间,他的身上就会插满各种各样名贵的剑,也同时会有很多人为叶寒生挡下那漫天的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