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佑四年,六月十五
自两个月前,阎王敌薛慕华的一封英雄贴后,河南府的地界便热闹了起来。
江湖上叫得上名号的、叫不出名字的武林中人纷涌而来。
紧邻嵩山的登封城,一时间人满为患。
正是饭点,位于城北的河洛客栈,其临街的四层小楼已是人声鼎沸,不少江湖豪侠聚集于此,肆意飞扬。
这河洛客栈的内堂布局很是巧妙,一楼大堂颇为宽敞,而上面的二、三、四楼,都是天井构造,围着护栏,可看到一楼的动静。
而那些在内里吹虚的江湖豪客,多聚集于一楼。
“话说薛神医此次大张旗鼓的召开武林大会,究竟所谓何事?”
“谁知道呢,据说青城派的诸保昆诸大侠,曾请教过铁面判官单正单大侠,没曾想单大侠也不知其原因。”
“不错,张某也听说过这事,和诸大侠前去的,还有秦家寨的姚伯当等人,单大侠只说是一桩江湖旧事,但具体何事那英雄贴上也没说。”
“我的个乖乖,早就听闻阎王敌的大名,没想到薛神医竟有如此名望。”
“嘁,咱混江湖的,都是把脑袋別在裤腰带的,难得薛神医号开次金口,能不来吗?”
“对啊,能在薛神面前混个脸熟......”
“......”
三楼,靠着天井围栏的一张桌上,正有一相貌俊朗的青年和一少年对坐。
那青年一身纹锦金缕白袍,顶戴珠冠,正捏着酒盅在手上转着,似乎在听着楼中客人的议论。
而对坐的少年,扎着一头高高的马尾,身上穿的一袭黑白相间的怪异道袍,奇特的造型,让相貌普通的少年显得颇为不凡。
只是这小孩总是间隔不久便扭动一下,似乎不太适应这打扮,而且扒饭的速度慢得很,像在拖延时间一般。
两人之间的桌上还放着两把不同款式的长剑。
较长的那把,是柄珠光宝气的长剑,格外引人注目。
而较短的那柄,剑鞘和剑柄皆呈黑色,其造型古朴,看着就不是成年人所用。
二人正是黄麟和沈劫师徒。
他们一行六人昨天才到登封。
阿紫因是头一回来中原,吵着要逛街,黄麟便让阿朱带着她出门了,有余秋月和程青霜照顾,倒是不虞安全问题。
而黄麟则带着沈劫来了这寻到这河洛客栈,花了点银钱,将这桌子给占了过来。
良久。
沈劫终于将碗中米饭吃完,几次张嘴,好像要说些什么,最后只得一句:
“师父,弟子吃好了。”
“吃好了,那就就开始吧。”
黄麟眼带鼓励,只是眼中似乎满是期待。
他本来是想待少林的事情过后,再带沈劫行走江湖的,可今早收到消息,有個人渣在此,便临时起意,打算让小劫儿试一下。
沈劫妆言后默然无语,转头从围栏缝隙看了看一楼,大堂中正有个身穿白衣,举杯吹虚的青年男子,桌上还有三人同坐。
“那...师父,弟子去了?”
“去吧,你的实力比他强多了,就是欠缺实战而已,先前为师交待的事,你可记得?”
“记住了,动手之后就别说话!”
黄麟随意的点了点头。
沈劫深吸口气,抓起桌上的黑鞘短剑,起身一跃,人便立于围栏之上。
便见他左手持剑,右手负背,看着一楼大堂那个白衣男子开口说道:
“桑冲,男,二十八岁,唐州人士,自元佑元年起,化身‘玉蝴蝶’败坏妇女清白一百三十四人,至死三人!”
声音在楼内响起,一下便压过了堂间的嘈杂之声。
此时客栈中用食之人,多是江湖好手,瞬间便明白这是高手!
可这声音却有如稚子,不由得纷纷转头,四下张望。
随即,便看到了三楼围栏上立着的那个持剑小孩。
一时间无不诧异。
这怎么可能?!
这孩子看起来也就十岁多点,刚才露的那一手,怎么都是二流的内力了。
正惊讶间,又看到一楼有个白衣男子站了起来,满脸杀气的吼道:
“哪位朋友在开桑某玩笑?江湖上谁不知道桑某号称玉面小白龙,虽说浪荡了点,但怎么会那令人唾弃的采花大盗!”
他还在一楼扫视,便见同桌拍着桌子,指着楼上笑道:
“我说这是谁家孩子,毛还没长齐,就知道采花贼了?知道什么是清白吗?”
这话一出,堂间所有人都发现了站在三楼围栏上的沈劫。
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沈劫小脸有些发红,好在他还记得师父的话,当即说道:
“逍遥派,沈劫,前来取你狗命!”
话完,脚下一踏,人便倒射而下。
那围栏砰然炸开。
“哗~~”
见到这疾射的速度,堂间众人纷纷哗然。
“小毛孩,你找死!”
那桑冲骤然被人揭穿身份,本还有点慌张,可一见沈劫是个十来岁的孩子,顿时便爱过我腔怒火。
他明面上的玉面小白龙这身份虽说也不是什么好人,可也不是个小毛孩能招惹的。
什么时候他这么没排面了?!
“呛~”
当即便抽出桌下长剑,举剑上撩。
沈劫眼中的异色一闪而过,他本还作好了苦战的准备,哪知道对方的动作这么慢。心下顿时便踏实下来。
“铮~”
短剑出鞘,带出一道流光掠向桑冲撩上来的长剑。
“咔嚓~”
两人都愣了一下,一个是没想到对方的武器这么锋利,另一个是没想到对方的武器这么没用。
桑冲江湖经验丰富,立马便一个懒驴打滚,扑向一边。
“嘭~”
沈劫借力翻转身形,落到地面,随即便脚下一踏,再次奔向桑冲。
而那桑冲正要起身,突感身后寒气临身,来不及多想,只得再次前扑,可他力未使尽,速度哪有沈劫快。
“噗嗤~”
短剑从他后颈穿过,桑冲前扑之势瞬间被打断,人也软了下来。
“咔~”
沈劫转过身,收剑还鞘,盯着正要动手的三人,看都不看桑冲尸体一眼。
自他从三楼掠下,到桑冲身死,不到两息时间,在河南府地界小有名气的“玉面小白龙”便死在一个看起来十岁出队的孩童手中。
这一慕令河洛客栈中的食客大感诧异。
堂间议论之声四起,不由猜测起沈劫的来历。
也有聪明之人抬头打量着三楼临栏的黄麟。
沈劫却神情漠然的看着和桑冲同桌的三人,缓缓道:
“费明,少林俗家弟子,郏城开山武馆馆主;”
“张玉泉,少林俗家弟子,郏城忠勇武馆馆主;”
“孙大忠,少林俗家弟子,郏城孙氏武馆馆主。”
“可对?”
这话一出,客栈中顿时便静了下来。
干死一个“玉面小白龙”还不够?这小家伙是要搞个大新闻?!
一旁边看热闹的江湖豪客,抬桌的抬桌,收凳的收凳。
转瞬间,四人周围便空了出来。
打头的那个粗犷大汉见自己等人被指指点点,心头大怒,好在他还知道不能胡乱得罪人,这看热闹的人里还不知道有没有高手混在中间。
无奈之下,双目怒睁的盯着沈劫,寒声说道:
“既然知道费某等人是少林弟子,还敢当着我等的面在登封城内胡乱杀人?!”
“你家大人呢?费某倒要看看,这逍遥派是哪冒出来的,竟敢欺我少林!”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道轻佻的声音传来。
“呵...尔等还是自求多福吧。”
话音就在三人身边响起,而后才扩散开来。
稍稍懂点门道的的人见到此景顿时便神情大变。
大高手!
然后抬头便见到一身雪白长袍的年青男子,站在刚才那名唤“沈劫”的小孩射下来的地方。
那费明抬起头,正要开口,便觉一阵寒意在身侧冒起。
不由得停下动作,转头看去,便见沈劫双目微阖,右手虚搭剑柄,缓缓说道:
“你们三人,以郏城武馆掩人耳目,实际上却是压虎岭镇山寨的三位当家,连这桑冲,也和伱们有合作往来,我说得可对?”
压虎岭,位于登封城、临汝城和郏城之间,自前些年有一股流患的山匪在那立寨后,这块地方便一直不大太平。
这镇山寨作风颇为奇怪,他们从不下山作乱,只是收取过路商人银钱。
交了钱,一切好说。
若是不交,便会押货扣人,待人拿钱来领。
出的人命倒是不多,但经年下来,也有近二十人葬身于此。
沈劫的这话一出,堂间众人一时间也不去管黄麟了,再次议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