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晚来得很迟,上弦月如眉弓一般悬挂在天上,都市的喧嚣随着夜幕地来临渐渐褪去,道路两旁的路灯撑起了整座城市画卷般的美妙夜色,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静谧,飘飘然地穿梭在阳城的大街小巷。
这夜似乎没那么热,潮湿的空气洒在身上尽有一些凉意,纪锦棠披上了一件长袖衬衫,踏着无尽的漆黑,披星戴月地来到了阳城五中的校园里。
虽然说纪锦棠天生胆子大,能驱鬼赶尸,可倘若真的是四十多个冤魂一拥而上,他也不一定能招架的住。纪家的法术他也只学了七七八八,很多厉害的招术都被列为禁术,而他爷爷并没有教过他什么。但他骨子里是个好学的调皮鬼,偶尔也会偷翻禁术,从中也学到了一些爷爷不允许使用的招术。
他推开校园的大铁门,一股腐烂而潮湿的空气夹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阴气就扑鼻而来。传闻中,学校其实是阴气和阳气特别极端的地方。白天学生多,小孩子阳气旺盛,学校基本上就是阳气最鼎盛的地方,一般的妖魔鬼怪都不敢踏入。但是相反,一到夜晚,学生放学回家,阳气在短时间内骤然散去,夜晚的学校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聚阴之地,容易滋生各种脏东西。
夜晚的学校没有半点生气,只有草丛里时不时传来虫子的叫声,让人觉得诡异又紧张。一片浓墨般的漆黑笼罩着整座校园,周遭静的可怕,好像这个校园并不是在喧嚣的都市里,而是在山间的野坟场一样。
纪锦棠继续往里走,路过学校里的人工湖旁,几声青蛙叫打破了这阴森诡异的宁静。纪锦棠打开手机的电筒,照了照湖中心,几片荷叶躺在湖面上,顺着手机的光,平静的湖面反射着冷冷的白光,偶尔有鱼跃出水面,泛起阵阵涟漪,一圈一圈的散开,渐渐扩散到纪锦棠的心里。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那股寒意就仿佛从天而降。阴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纪锦棠的耳畔传来一阵朗朗书声。读书声充满了宁静与祥和,与他感受到的阴气和怨气交相呼应,一时间让他一头雾水。
正当他还在走神的时候,一只手猝不及防地搭在他的肩旁上,纪锦棠瞬间回过神来,他极其敏捷的掏出挽灵笛朝背后劈了过去。笛子停在了空中,被苍劲有力的手掌阻止了。就着手机微弱的光,纪锦棠看清楚来人之后,本来凌厉的眼神骤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坏笑。
“纪兄弟身手挺矫健啊,不像看上去那么没用。”刘珩笑着说。
纪锦棠没搭理他,反问:“刘警官深夜跑这里来干什么?”
“你一个风水先生都敢夜里跑到案发现场,我堂堂人民警察当然也是来查案的。”刘珩平静地接过话。
“这里是案发现场?”纪锦棠一挑眉,疑惑地问。
“昨天白天,一个中年男人吊死在篮球架上,目前案子毫无头绪,我想夜里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实则也是碰碰运气。”刘珩用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篮球场。
纪锦棠顺着刘珩手指的方向远远看去,这一看就让他头皮发麻。只见一片漆黑中闪着透露着一股死气,几道紫色的雾气盘旋在黑乎乎的篮球架上。纪锦棠什么也没说,低着头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眉弓一般的上弦月根本没有照亮大地的能力,两人根本就看不清对方的,刘珩也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直到走到教学楼底下,纪锦棠突然停下了脚步,刘珩差点撞了上去。纪锦棠转身用几乎严厉的语气对他说:“刘珩,你还是先行离开吧,一会儿这里的事情可能不是你一介凡人能搞定的。”
刘珩最受不了纪锦棠这种语气,说道:“纪锦棠,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不是个凡人一样,上次在王富贵家中,你也是这么说的,后来事实证明,我刘珩不是个拖后腿的吧?”
纪锦棠面色凝重,手机微弱的光将他的脸照得发白,他有些不淡定地对刘珩说:“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是僵尸,有实体,你很能打,我知道,可这次不是僵尸,是地狱里窜出来的没有实体的鬼魂,还是四十多个。刘珩,算我求你,你先走行不行?”
“你就是嫌我碍事?”刘珩握紧的拳头上暴起了青筋,他不明白为什么纪锦棠一定要赶他走。
话音未落,教学楼四楼某间教室的灯骤然间就亮了,通亮的灯光将黑夜撕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一瞬间两人都看清楚了对方的表情,刘珩眼神充满了坚定,漆黑的瞳孔里有光一样,清澈明亮,两道刀锋一般的浓眉仿佛随时拔鞘而出。而纪锦棠低垂的眼眸里有着化不开的心事,眉头紧锁,光影打在他脸上,如苍凉末日里的孤狼。
他俩猛地抬头,看到灯光后,谁也没说话,两人的脸色忽然间都沉了下来,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了心头,这阴森森的寒意与柔和的灯光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两人对视了一眼,纪锦棠点了点头,艺高人胆大地踏上了楼梯,刘珩紧随其后。
冰冷的墙壁上凝结了水汽,顺着墙壁往下滑,可不到片刻,墙壁上的水汽就凝结成了细小的白霜花。森冷的楼道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徘徊,手机电筒的光将两人的脸此刻照得特别清晰。刘珩英俊冷漠的脸旁却透露着极其强烈的紧张感,可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越往上走,刘珩越觉得胸口闷,仿佛有什么东西压着他胸膛似的。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意迎面而来,他的心跳的很快,太阳穴上脉搏的跳动声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抬头看了看身前的纪锦棠,这个男人面色平静,有种说不出的风轻云淡,手机光从上而下的照映在他的脸上,阴暗分明,棱角清晰,就像一座冰冷的雕像。
刘珩大大小小的案子也办了无数个,出入危险场合也是家常便饭,可从来没有一次让他有这么强烈的压抑感,他就像有幽闭恐惧症的人一样,在这无尽的漆黑中,心慌得厉害。好像此刻的纪锦棠才是那个英勇无比的警察,而他则是那个需要被警察保护的市民。刘珩不自觉的将手放在腰间的配枪上,他用力摸了摸配枪,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他俩好像转了很多个弯,却始终在这冰冷的楼梯间打转,永远都走不到尽头。突然间纪锦棠腰间的挽灵笛发出阵阵淡淡的萤光,刘珩拉住了纪锦棠,问道:“纪兄弟,你不觉得我们走了很久吗?”
纪锦棠停下了脚步,他低声说了句:“人布结界鬼落障,雕虫小技。”
纪锦棠回头对刘珩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上扬的嘴角充满了无所畏惧的少年气。纪锦棠猛地抽出挽灵笛,在跟前用力一挥,好像是劈开了什么东西似的。一道淡淡的蓝色幽光随着笛子的身影在漆黑的楼道里划出一道锋刃,刘珩只听见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好像是窗户被打破,前方漆黑的楼道里像是有无数块玻璃碎片砸在地上。
刘珩用手电筒在地上照了照,却什么也没看见。
随着玻璃渣子碎裂的声音彻底结束,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的那间教室灯火通亮,书声琅琅,孩子们的声音充满了活力与纯真,将刘珩心头的恐惧和压抑感涤荡了个干干净净。
两人对视一眼后,缓缓往前走去,随着越来越近,读书声越来越大,灯火也越来越明亮,周遭的寒意和阴气也越来越重。他们走到窗户边,透过窗户,刘珩看到了他这辈子最恐怖的一幕。
四十七个孩子整整齐齐地穿着夏季校服坐在教室里读书,他们肤色煞白,他们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他们的额头上、手臂上、小腿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口,有的甚至还往外流着血,他们的眼神呆滞,额头上的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讲台上,一个清秀女子的身影亭亭玉立,可她的身上同样有莫名其妙的伤口。女子浑身上下也是湿漉漉的,长发搭在身上,粘稠地像是被粘在了衣服上。
刘珩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看了一眼纪锦棠,这熊汉子竟然没有任何表情在脸上。这样的场景仿佛对他来说就像是在逛商场。纪锦棠在刘珩的眉心间点了一下,刘珩再转头看向教室里的时候,他发现这四十七个孩子和老师身上,都缠绕着一股浓郁的黑雾,他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突然间一阵风刮过,教室里的女老师好像发现了门口的两位不速之客,女教师的眼睛骤然间变成了血红色,嘴角也裂开到耳根,她头发一甩,黑发如千万根蜘蛛丝一般穿透玻璃朝两人袭来。玻璃被头发戳的粉碎,玻璃碴子飞出几米远。
两人身手矫健,轻松躲开女教师的头发,退后几步,只见女教师从教室里飞了出来,缓缓地站在他们身前。刚刚温婉可人的模样刹那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眼前的这个女鬼面目狰狞,身上的伤口往外翻,惨白的皮肉里竟然还渗着一些浓郁的殷红的血迹。
女鬼的双手长满了长长的指甲,犹如刀锋般锐利。她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气,嘴唇就好像是被冻死的人一般,乌青乌青的。
纪锦棠将刘珩挡在身后,他掏出挽灵笛,大声呵斥道:“何方妖孽,报上名来!”
刘珩瞪大了眼睛看着纪锦棠,又看了看身前的女鬼,纪锦棠面对恶鬼僵尸的时候,他的眼神似乎比恶鬼和僵尸还要恐怖,他高高的眉骨下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睛里,散发出强烈的杀气,一时间刘珩都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