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去幽冥干什么?那不是活人该去的地方!”苏之淮拔高声音,几乎是怒吼。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我又不是没去过!我七岁就去过!”纪锦棠嬉皮笑脸地说。
苏之淮漆黑的眼眸一瞬间闪烁着光,他想起那年在忘川河畔,是纪锦棠将他从忘川河里捞了起来,他脑子里好像有个人影闪过,那个人影好像似曾相识。那个把他推下忘川河的人究竟是谁?
眼见苏之淮愣着不动,纪锦棠说:“走啊!”
苏之淮被他拉回神,点了点头,但依旧有些心不在焉。纪锦棠见状,开始插科打诨:“其实我觉得,咱们没必要把秦广王逼的那么紧。因为我们和秦广王有着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苏之淮依旧沉默,他顺着纪锦棠的思路想了很久,两人不知不觉踏进了黑雾里。
大雨依旧猛烈的冲刷着这座城市,路边的一排排霓虹撑起了阳城的整片夜色,随着那团黑雾的消失,阳城看上去依旧没什么变化。雨水顺着地面流淌,形成一个又一个水洼,大大小小的水洼看似散落在路上,各自占领了地面上一个小小的角落,每一片水坑虽深浅不一,但却又有着不可割舍的联系。
雨终于停了,城市里一片静谧,天虽然没有亮,可路灯已经熄灭,整座城市一片漆黑。
陆鸢站在窗前,望着这一片浓墨般的夜色,窗户上倒映着她那张精致却充斥着思念的脸。
***
秦广王逃回黄泉路上的时候,黄泉路上竟然一个鬼影都没有,到处是白茫茫的雾气。这条对秦广王来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路,此时此刻却让秦广王连踏上去的勇气也没有。秦广王躲在一棵树下,背靠在树干上,闭上眼呼吸急促。他感觉到自己的法力依旧在流失,难道反噬真的无法阻止了?
按说秦广王贵为十殿之首,众人皆知饮魂术反噬,而他却不知,秦广王内心极度懊悔,一面是不甘心,自己筹谋已久的棋局很可能就这么被纪锦棠毁了,另一方面他又在埋怨自己,为什么要走上这条不归路,堂堂十殿阎王之首,如今落个如此狼狈的下场。
他看见黄泉路前头有两个鬼差提着油灯在巡逻,他不想让鬼差看见自己这副尊荣,又想着秦广殿一时半会铁定是不能再回去了,按照苏之淮的个性,必定要杀入秦广殿,将自己送到其他阎王甚至是东方鬼帝,也就是如今的鬼祖郁垒面前。
秦广王小心翼翼地避开阴差,从黄泉路离开,他抬头看着幽冥永远不会化为白昼的天空,像一张无边无尽的漆黑的网,将他死死地锁在了这个永不见天日的地方。广袤无垠的幽冥大地,仿佛就在一瞬间,连个容身之所都不能给他。
他一边走一边自嘲的笑了,他笑自己为什么不安安稳稳的当一个阎王,机关算尽,想要成为幽冥鬼祖,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他更加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指尖流出的法力,耳畔更是传来让人后脊梁骨发寒的冷笑。秦广王像是发了狂,他奋力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却始终摆脱不了那跗骨之蛆一般的笑声。
不知不觉中,秦广王发现自己跑到了野鬼村。
这里也算是地府的三不管地带,鬼也分个三六九等,活在阳间的亲人有点良心的,那在幽冥鬼蜮的鬼也就富裕一些,而死后没人祭奠的,又一时半会投不了胎的,就只能委屈在这野鬼村。
野鬼村里住的大多数都是低级的孤魂野鬼,他们内心充满了怨气,久而久之,这里变成了怨鬼的汇聚之地。当然,这里还住着路过金鸡山、恶狗岭时,被恶狗撕咬之后,肢体不健全的鬼魂,他们只能委屈在这里,等待着倒霉路过的鬼魂,吞噬他们而长出健全的肢体。
如果说五方鬼帝管辖的鬼城代表了幽冥一派繁荣的景象,地狱代表了幽冥神圣庄重的权力,那么野鬼村则是幽冥最肮脏,最黑暗的象征了。总之,野鬼村鱼龙混杂,凡是人们能想到的最不可思议的,最卑鄙无耻的都能在这里找得到。这些孤魂野鬼的生活也五花八门,他们徘徊在这里,有的潜心修炼,想成为堂堂正正的鬼仙,有的则盘踞在此,永世不得超生,有的就像是潜伏在森林里的野兽,埋伏在此,等待着生魂。
秦广王的胸口再次如撕裂般的剧痛,而眼前浮现的是纪锦棠那双闪着紫色光芒的眼眸。“紫眼鬼帝……”秦广王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虚弱至极,以至于根本没有引起躲在村子里的孤魂野鬼的注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阎王爷的气场,竟然没有一只鬼敢出来,整个野鬼村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浓浓的雾气将村子笼罩。虽说秦广王此时法力流失的厉害,但是俗话说破船也有三千钉,这里的小鬼大多数都是欺软怕硬的低等鬼魂,见到阎王爷大约是老鼠见了猫,统统藏了起来。
秦广王找到一间破旧的小茅草屋,也不管三七二十,堂而皇之的闯了进去。茅草屋里没有半个鬼影,这里的小鬼大约是跑了。秦广王靠在茅草堆成的榻上,努力的想缓和自己急促的呼吸。只见他盘腿而坐,双手合十,闭目吟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广王觉得周遭的气温骤降,猛然睁开双眼,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被一袭黑衣包裹的人影。那人同样带着巨大的兜帽,似乎是不想让这里的孤魂野鬼认出他来。
秦广王倏地睁大了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是你?”
那人假惺惺的笑着说:“秦广王大人怎会如此狼狈?究竟是什么人有这等能耐,将咱们十殿阎王之首弄的躲在野鬼村?”
“快!救我!”秦广王分明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却依旧能知道他是谁。
那人半晌没有出声,兜帽下只能看清楚的下巴隐约透着一股杀气:“救你?”
秦广王一时愣住,他简直不敢相信来人竟然会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他满心期待的双眼里瞬间就黯淡了。秦广王想着十殿聚首的那场会议,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傻瓜。不过,很快秦广王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变得出奇的淡定。
秦广王冷笑一声,想着现在虽然很狼狈,但依旧要保持阎王爷该有的高傲姿态:“如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那么就请离开,如果你是来安慰我的,那也大可不必,本王还不至于需要你来安慰。”
黑衣人藏在大兜帽下的脸让人根本看不清表情,只是他的声音寒的似乎结了霜:“大人多虑了,我只是来告诉大人一声,饮魂之术反噬是不可逆转的,你想在野鬼村通过饮魂术东山再起是不可能的。”
秦广王的脸色骤变,怒吼道:“你!我若不是听了你的话,相信了饮魂术能够让法力剧增,我也不会有今天这般下场!本王有今天的下场,都是你搞的鬼!”
一阵风吹过,纪锦棠觉得眼睛里像是进了沙子,使劲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却有顾羽梨和他在湘西老家打闹的身影挥之不去。悠扬的笛声穿透沉闷的空气,顺着夜晚村子里苍凉的街道朝远处蔓延,他仿佛听到了远处深山里传来与之交相呼应的低声哭泣。
纪锦棠听到有脚步声朝他走来,睁眼一看,是陆鸢。他温和地笑着说:“你跑出来做什么?”
陆鸢没有回答他,只是走到他的身边,望着他那双暮色的眼睛说:“你还想着她吗?”
苏之淮愣了一会,才好像想起来这件事,这魂之石究竟在哪里呢?
纪锦棠皱了皱眉继续说:“其实,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顾羽梨离世后我去了哪里。”
说起顾羽梨的离世,纪锦棠的嗓子眼一下子就好像卡住了,整个人都好像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