堰后岛。
卢通站在百丈空中,看着岛屿上的建筑、河渠、阵法等。
“老爷。”
典四儿飞到旁边。
他点了下头,道:“岛上如何?”
一来一去,离开了近一年。
岛上模样大变,大小楼阁林立,各种阵法闪烁光晕,当年的荒岛已经有了城池的雏形。
水湾也变成了真正的码头。
“岛内大致平稳,外面的情形不佳,济国、幼狐国开始频繁厮杀,经常波及到我们。”
典四儿取出一摞信件,道:“这是原真人、庸慵、弱嚣、角竹筝等人陆续送来的信件。”
卢通接过,见信件已经打开,问道:“说什么了?”
“与半年前的一桩意外有关,我们的一条船被济国击沉,死了两个水龙女、十七个女修、蛇妖。事后济国派人过来,说他们中了幻术,以为是幼狐国的狐尾船。”
“真是如此?”
他朝南方望去。
视野尽头,有一条紧贴着水面的黛色细线,细线一侧是幼狐,另一侧是济国。
“真假难辨。庸慵来信解释,说济国有人眼馋堰后岛,借此试探我们。”
卢通抽出信纸,看了许久,轻吐一口气,道:“无论真假如何,终归有人坐不住了,我们应该有所防备。”
“那次事后我和香浓商议,立了两只道兵。一支唤作‘水龙’,由水龙王率领,每月赐下血灵。另一支唤作‘良妖’,由萧龙庭率领,每月赐下游血丹。”
卢通微微颔首,看着岛上的渺小人影,脑海中想起了不久前的遭遇。
道兵好比狮虎,寻常百姓好比牛马。
狮虎固然凶悍,但是若能让万千牛马一起拼死冲杀,那才是真正的无物可挡。
“去叫九儿、徐徐行,我有事情商议。”
“好。”
……
龙舟,偏殿内。
卢通盘坐在榻上,运出三气灵烟,红烟浮动,迅速形成堰后岛的轮廓。
“拜见师尊!”
九夫人带着徐徐行一起进来。
“坐下。”
“谢师尊。”
徐徐行小步走到旁边坐下。
卢通抬手把九夫人引到塌边,看了一眼,眼神稍定,抬手探入发丝间,拔下一根雪白发丝。
银丝如杀人利刃。
九夫人坐在一旁,拍出一束火焰,把白发烧成灰尽,道:“这次出去,有没有遇到危险?”
“没有。”
卢通咧开嘴角,道:“我已成真人,谁敢擅自得罪?”
九夫人也露出笑意。
他看着九夫人发丝间的一抹抹白痕,叹了口气,道:“这一年,必然十分辛苦。”
千难万难,起家最难。
堰后岛从一个荒岛走到如今这步,九夫人出力最多。
九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疲色,摇了下头,道:“今天有什么事情?”
“很重要的事。”
卢通引出一滴血灵,按入九夫人体内,转头朝下方看去。
典四儿关上房门。
卢通挥手一打,红烟散开,铺满大半个房间,道:“我准备让岛上人人皆是道兵,你们感觉如何?”
“什么?”
九夫人蹙起眉头。
他挥手一指,云烟翻滚,窜出一狮、一虎,堰后岛上一尊尊人影站起。
“这两支道兵再凶勐,能挡住万千百姓?”
九夫人缓缓摇头,道:“行儿,你说吧。”
“是。”
徐徐行起身行了一礼,看着狮、虎、人群,思索了好一会儿,道:“人虽多,但是狮虎一冲,人群必散。因此,弟子认为并非良策。”
卢通弯起嘴角,道:“如果聚起人心呢?”
“人心难聚,人人有私心,人人有畏惧之心,团结弱民对抗狮虎,此举难于登天。”
“我若许下重利呢?”
徐徐行摇头道:“与利无关,此乃兽之天性。弟子翻阅列国纷争,以弱对强,弱国往往不战已败,国虽未亡,但是国中百姓已经心生臣服。弱者,力弱只是其表,表象之下还有心怯、胆弱。”
“很好!”
卢通眼中生出一抹亮光。
徐徐行真是个好徒弟,每一次都让他意外。
徐徐行神色一喜,很快又深吸一口气,压下浮动的心绪,拱手道:“师尊,弟子以为弱民不足一用,不如以羊饲虎、以弱养强。”
他缓缓点头,挥手散出狮虎,指着灵烟化出的人群,道:“这些人,哪个是弱、哪个是强?”
“胜者为强!”
“好。”
卢通又挥出一掌,人影互相冲撞,一半人影溃散,道:“现在如何?”
徐徐行盯着人影,许久没有开口。
卢通提点道:“兽有天性,人心却是无性。”
徐徐行又看了一会儿,拱手道:“弟子不解。”
“人心无性,是非、对错皆随外因而定。”
这是绝鹤说过的话。
卢通当时对《孝经》不满,心中不以为意,回程途中苦思堰后岛之事,逐渐深以为然。
他起身走下床榻。
三气灵烟化作的堰后岛上,人影退下,一座座山峦、山谷、河流浮出,接着一栋栋建筑也陆续出现。
山上多是楼阁殿宇,山谷则是密密麻麻的小木屋。
“从今日起,推崇‘勇武’之风。在岛上各处设擂,胜者居高山、败者入低谷,连胜者可以登上龙舟闭关。”
徐徐行神色凝重,迟疑道:“如此大变,我担心……可能会有很多百姓离开堰后岛。”
“无妨。”
卢通摆了下手,笑道:“勐药去沉疴,那些人‘顽固不化’,已经是岛上的顽疾,走了也好!”
徐徐行沉默不语。
“哎。”
九夫人叹了口气,起身道:“好不容易才有起色,这些‘弱民’才是岛上的根基,如此一来,必然会伤及筋骨。”
卢通神色十分平静。
有得必有失。
“弱民”虽然不擅长厮杀,但是各有其他长处,耕种、酿酒、盖房、抄书、蒸馒头……他们才是兴盛的根基。
只是他意图立国,必须做出取舍。
他挽起九夫人的手臂,道:“辛苦你,又要重头忙一次。”
九夫人缓缓摇头,道:“我倒无妨,哪怕再忙十次也无所谓。只是你,这次是一场豪赌,赌输了就一无所有,再没有第二次机会。”
“这次机会在我们这边。”
……
夜晚。
卢通坐在书桌后,一边记下诸多材料,一边问道:“抱容来过吗?”
典四儿道:“白巧来过,转告了师兄与抱容的交易,我让她们住在术国的府上。”
“提及丹药了吗?”
他侧头看去。
典四儿递过一杯茶,道:“说了,缺三味材料,我托阙玉去找,一直没有回话,应该还没找到。”
“你亲自……算了,我去一趟。”
卢通放下笔,想起抱容问过的话,心头微动,道:“白巧有没有提及宋言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