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班路过小书店,千秋都会忍不住进去翻几页上次看到一半的那本书。这本名叫《天堂无人机》的小书,在卖剩最后一本时才被她买了下来。
是个秋雨的夜晚,雨声并不沉重,齐刷刷地落在卧室的外墙,沿着窗户的玻璃滑落下来。
千秋看了眼窗外断开的水珠,又低头翻阅起新买的书来。
『在异星草原上和熟悉的少女漫步。依然看不清她的面容……』
这是她第一次阅读时被打断的地方,这段话令她心生好感。刚要继续后翻,只听叮的一声,手机收到了一条名为“正义的人”发来的短信:
『开电视,看《猜面之王》的直播。』
张堂?
千秋心中动了一下,编辑短信道:『我在看书,现在还不太想看电视呢。张堂你觉得“异星的草原”这词怎么样?我很喜欢这段话哦……』
编辑到一半,她想了想,又将文字一一删去,最后改成『好的,你最近怎么不来俱乐部了呀?』发送了出去。
《猜面之王》是最火的综艺节目,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画面中的明星并没去猜测抢到的面具职业,只是一张张数着抢到面具的数量。
主持人解释说这是赞助商要求的特别活动,小房间地上的2000张面具都是同一个人,所以大家只需比拼面具数量即可。
虽然这种强行植入的广告令人记忆深刻,但电视机前的千秋显然对“复制面具”没什么兴趣,所以在等张堂回信过程中她又将书向后翻动了几页。
『院墙外的老者卖着煎饼,院墙内的症室有人呻吟。这是无人机摄下的人间,与山川河谷同样动人。』
比起综艺节目的吵闹,千秋更喜欢潮湿的雨声。她拿起遥控器刚要关掉电视,却看到一副诡异的景象。
电视中6个明星,戴上面具后变成了同一个人。同样的身高,同样的五官,同样的声音和发型。除了身上的衣衫和气质,6个张堂同时站在镜头前,竖起大拇指对着各自脸蛋,以示复制面具的成功。
“观众朋友们,复制面具是c社最新研发的技术,现已进入公开测试阶段,有兴趣的朋友可通过屏幕右侧的联系方式进行预约。”主持适时口播着广告,并指着地上一大堆剩下的面具道,“今天所有面具都是复制的张堂,之后我们会免费赠送给现场观众,大家可以拿回家任意测试面具的各项质量。”
千秋看傻了,接下来主持说的什么虽然面具不帅没什么用等话她都听不进去。她只想知道这是不是在做梦。
叮,“正义的人”回信来了,这条短信语出惊人:『我正要和你说俱乐部的事,你千秋的面具能不能借给我用?』
千秋愣了半天,抬头看着电视里铺满一地,正被主持随意发放的张堂面具,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她慢慢编辑短信,犹豫地回道:『你是张堂吗?』
『不再是了,张堂面具被抢走了,他们复制了我的面具。』
『那你……不害怕吗?』
『你会因为穿过的衣服被许多人穿着而感到害怕吗?』
『不会的吧,但感觉会怪怪的?』
对方再次问道:『你千秋的面具可以借给我吗?我替你去俱乐部上班。』
千秋想问更多,但手机上不方便,就提议道:『我们见面再说吧?就算要借给你,也有很多事情要教给你的。俱乐部管的严,万一穿帮会有大麻烦的。』
『好,明天我在书店等你。』
千秋发送了个愉快的表情,心里稍稍踏实了些。
电视里还在放着《猜面之王》,现场由于张堂面具实在太多,人们开始浪费起来。起初还有人郑重地戴上面具,上下检查着自己新的身体,后来现场开始逐渐混乱。
有人学着变戏法的动作,将张堂的面具贴上后搞怪地做起各种怪腔,撕下后又一脸严肃地左右鞠躬,假装着谢幕。也有人在领面具时高举面具,对着光源仔细查看,挑出看似更好的那张,剩下的被他们随意扔到地上,像扔掉一张用过的纸巾。
千秋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她不明白可以被卖到高价的面具,今天为何会变得如此廉价。看着张堂的面具被人们踏在脚下踩来踩去,千秋忽然想起了外婆的话:
“面具就像阳光和空气,重要但不稀缺。人们可能挥霍抑或滥用,但终有一天,它的神圣会被重新记起。到那时不再有人嫌弃阳光是否温暖空气是否清新,只因它总能给人幸福。”
节目中,曾被重重保护的面具,今天因被复制了2000份而不再设防。所有观众人手一张后,多余的面具没人愿意多看一眼,和垃圾一样被推到角落。
『张堂,你还在看电视吗?别看了好吗?』千秋编辑完短信,想了想还是没有发送。
同样的事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想来早就要崩溃了吧?
但千秋此刻相信张堂,特别是那句将“穿过的衣服”比作面具的话,让她对张堂更为信任。
张堂现在有什么打算呢?
自己在俱乐部的职位很低,借给他千秋面具,真的会对阻止人偶试用有帮助吗?
还有现在凭空多出这么多张堂的面具,他真的还有闲暇插手俱乐部的事吗?
这些事情千秋全都想不通,现在的她只能拿出一张白纸,力所能及地将一些俱乐部的规则写在上面。
『我是中班,下午一点前一定要报到的;
旗袍每两天要换一次的……』
她一行行地写着,电视里《猜面之王》已经播完,千秋也早就无心再看。
可今夜的媒体注定不再寻常,几乎所有直播类节目和电台都讨论着有关复制面具的话题。各个电商平台也开始陆续出现抛售张堂面具的链接。
『……下班后不要急着卸妆;
如果有人问起小熊水瓶,你就说坏了,放在家里面了……』
也不管内容是否合理,千秋一条接一条往下写着,仿佛在托付自己的全部。
窗外的雨下大了,玻璃上不再沾有水珠,而是一条条聚成曲线的雨幕。
新买的书擅自翻回被看的最多的一页,这页“异星草原”此刻正面朝屋顶,安静地呈上文字:
『在异星草原上和熟悉的少女漫步。
依然看不清她的面容,气氛中有股令人怀念的坦然。
我们做着美好的打算,信守动人的约定。
草原莎莎清吟:放开不必打算的打算,做些可以约定的约定。』
*****
第二天出门前,千秋将落白的面具塞进口袋,对着镜子里浓妆的脸拍了一张照片,又将桌上正在使用的化妆品尽数装进背包,一起带去上班了。
她今天故意没背保温瓶,进俱乐部后,在众人面前也刻意表现的愣头愣脑,还时不时问一些平时不会说的话。
今天一切都算顺利,为了晚上把面具交给张堂,千秋尽可能将遗漏的工作细节全都记录下来。可就在临近下班时变故出现了。
那是个20来岁的女士,虽然个头不高,但身穿长风衣,牛仔裤加高跟长靴的样子,让她看上去多少有点像是模特。
按接待顺序,刚巧轮到千秋服务她。
递上硬皮书《易汝手册》后,千秋照样冲泡着俱乐部提供的免费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