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走向卡车时,所有人都知道驾驶员已经没救了。
一辆20吨的卡车,以至少50公里的时速冲向墙壁,就算有咖啡馆的落地玻璃减缓速度,从严重变形的车头也能猜到,驾驶室的司机肯定是活不了了。
卡车门因剧烈冲撞已经打开,从下方观看,司机被夹在座椅和挡风玻璃之间,满脸是血的头部无力地横搭在左肩上。
千秋抓住车头扶手,费劲地蹬上驾驶室的踏脚阶梯。可当她将手中的面具贴到司机脸上,司机的身体却没发生任何变化。
“面具对死者是无效的。”林为零一边提醒千秋一边起身观望。咖啡馆中的人并不多,除了惊魂未定的工作人员,多数客人都已逃走,连一个拨打呼救电话的都没有。
“总要试试看的。”千秋不理林为零,单膝跪在驾驶椅上,两手不断变换着给司机贴面具的角度。
林为零几步上前,站在驾驶室边抬头劝道:“他很可能是来杀我们的,你救活他不会有任何好处。”
千秋回过头,欲言又止地看着林为零。几条细细的长发黏在她年轻的脸上,有几根还贴着她的嘴唇,弯成了一个倒c型。
不知何时青焰也来到驾驶室边,轻轻拍了拍林为零的肩膀,打开了手机的免提功能。
手机里传出阿铭的声音,语气中充满着了焦急:“刚才你那里怎么会有爆炸声!这几天你到底在搞什么把戏!你知道买你面具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青焰低头对着手机问道:“阿铭你关系广,能不能搞到那些买我面具的买家信息?”
阿铭“啊?”了一声惊叹,“你开什么玩笑?!现在太多渠道在卖你面具了,还有大量收购你面具再去黑市倒卖的。我估计这次连警察都没办法,你就别再掺和了。我劝你今年都别再戴张堂了!躲躲好吧!”
青焰挂了电话,对林为零和千秋说:“看来c社动真格了,我留在这里只会徒增危险,以后我们还是少碰头吧。”
“你去哪?”眼看青焰说完就转身要离开,林为零不无担心地阻止道,“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冒充自己。”青焰耸了耸肩,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很好笑。
林为零也想笑,但想了想后又回头对千秋说:“我和他聊聊,这里交给你了,赶紧呼救吧。”
……
……
车上,林为零熟练地驾驶着青焰停在公寓前的车,反而让青焰坐在副驾驶上。
青焰看着曾经陪伴自己24年的侧脸,开口说道:“你……做了这么多年的便衣警察,是不是刚出俱乐部就知道千秋在跟踪你了?”
“这个傻女孩,希望以后不要坏事。”林为零点了点头,之后又微微转头对青焰眨了眨眼,反问道,“我现在戴着你的面具,你倒不觉得别扭?”
青焰沉默半响,实话实说道:“是有点奇怪,但我现在想的更多是c社的事……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c社……”林为零一手驾车,一手从衣袋中拿出另外一张面具,放在了方向盘前的中控台上,“是一个有军方背景的科技公司,主要研发与面具有关的各类民用产品。之前很安分,近一年来动作特别大,发布的产品又多又怪,有的还直接挑战了伦理底线。”
青焰点头,在接触c社的复制面具前,真是很难想到他们的阴谋会藏的这么深。旭鹰和自己应该都算是复制面具的受害者了,还有那副可以强行摘下别人面具的红色手套,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车仍向前行驶着,青焰认出他们正在去往警局,刚要说话,只见林为零指着中控台上的面具大声说道:“这张是烈马,情感电台主持,有时也会接局长交给的任务。烈马爱开玩笑爱搞怪,最喜欢的动物是海獭,会单手吹奏十孔口琴,有个说话大舌头的男朋友,喜欢吃烧烤大于火锅,从不用一次性筷子和杯子,做爱前习惯看一眼男方的生殖器以确保没有性病。”
青焰张大着嘴巴,不知林为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并不像在开玩笑,又继续缓缓说道:“烈马以前做过几年演员,很会见风使舵,你要好好利用她的长处和人脉关系网,不要辜负我这么多年对她人生的运营。”
“你在说些什么?你这是打算给我你的面具吗?可是……”青焰越来越不明白了,“我并不需要烈马的面具。”
“你拿着。”前方路口刚亮红灯,林为零却未将汽车减速,反而加大油门从路口窜了过去,“我知道你的计划,你想买些张堂的面具,然后去c社接下杀青焰的任务,以此打入c社对吗?别傻了,这不是拍电视剧,c社肯定一眼就能认出你。”
“为什么?”青焰脱口而出。他不止想问会被c社识破的原因,他也想知道林为零为什么要故意闯红灯。
林为零呵呵一笑:“你如果贴什么面具都是同样的性格,c社怎么会认不出你?不是所有地方都需要真诚的,在不该真诚的地方真诚,只能说明你有多幼稚。”
青焰想反驳,林为零又道:“烈马的私生活很不检点,所以才会有检查伴侣身体的习惯。以前她因食物中毒住院过一周,从此再也不用一次性餐具。和说话大舌头的男孩交往是因为她父亲是个口吃……我们每个人的习惯和见解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戴上不同的面具,我们就要成为不同的人,否则很难与c社抗衡。”
说完,林为零又将烈马的面具朝青焰处推了一点,用谈论其他人的口吻补充道:“每次用烈马,我都会住在一个独立的地址,回头我把那地址发你,噢还有烈马主持时习惯用的口头禅,以及最常听的歌。”
警局就在不远处,青焰抬头,公安两个字一笔一划都显的如此沉重。他不禁回想起最初在俱乐部看到柴墨杀人时的愤怒,看到奈雪随笔时的痛心,还有c在扯掉他最后那张面具时的不可一世。
青焰明白,现在他从外到里都是一名人民警察,在他肩上更多的是责任,这些责任不是儿戏,也不再是能够摆脱的东西。
林为零说的很有道理,要面对c社这样的敌人,不做出改变是不行的。但是……
“我……不要。”青焰拽着双拳回道,“我要做自己。”
林为零将车慢慢减速,似乎在给青焰考虑的时间:“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在演戏,你选择自我就等于抛弃世界,就等于……一个残废。”
青焰苦笑,他明白林为零是为他好。
其实此刻他很想潇洒地说一句“那就抛弃世界吧”,也想装作漫不经心地收下烈马的面具,并立刻开始一场并不困难的演出。
但他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做不到,而是因为:
“我想给自己一次机会,我不相信坦诚的结局注定是失败。”
车停下了,林为零收回了烈马的面具,并轻轻戴到了脸上。
驾驶座上,林为零赫然变成了另一个女人的样子。她身材矮小皮肤略黑,头顶头发呈棕黑色,下半段金黄金黄的。她五官精致小巧,还操着一口不知哪里的奇怪口音:“以后扫见面呗,有事儿,有事儿电话我咯。”
开门,下车,关门,烈马奔奔跳跳地向前跑去。
林为零的衣服对她来说实在太大了,她撩着袖子提着裤腿,感觉真像是个唱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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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中,c社的同心看着小刘打着电子游戏,有点好奇地问:“我们就这样干等青焰被除掉,其他什么都不做了吗?”
“大姐……我们已经做的够多够快了。”小刘有点不耐烦,按下了游戏暂停键,拿了根烟叼在了嘴上,“你以为摆平各大渠道散发张堂面具,还募集一批不要命的杀手去杀青焰是这么容易的事吗?”
同心却反驳道:“之前你还说没人能接受遍地都是自己复制品的,可现在青焰却好好的,前不久他还去警局了。”
“这些根本都无所谓。”小刘点燃了烟,一边对同心说一边又抽出一根扔给了坐在窗台边的c,“警察能怎么着?回收全城的张堂面具?他们回收1000份,我们就再复制10000份。越来越多的人戴着张堂面具犯法,他就会越会变成无法脱罪的人,警察怎么抓也抓不完。”
“别小看警察。”c接过烟,神情有点复杂地看着窗外,“虽然事情正在按计划推进,但我们仍要考虑,如果我们是警察现在会怎么做。”
同心点了点头,略有所思地道:“现在全城都在交易张堂面具,警察一定也明白抓张堂是抓不完的,他们肯定会找到我们头上。”
“找到又能怎么样?”小刘继续开始了游戏,嘴里斜叼着烟,说话时烟雾四散涌动,“他们一来不可能不管铺天盖地的张堂们,二来也没理由抓我们。违法的又不是我们,是那些买了张堂面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