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落雪声,淡淡清孤人。
黑栩脸上荣光一展,没了往日颓废自卑的样子。
鬼涧涧守是黑族十二守之一,尊贵仅次于祠堂、刑堂,属前三。地位之重可见一斑。
能担任堂守的人能力、修为、声望缺一不可。
“我爷爷身体不好,常年在鬼涧堂担任涧守身体更差。不到80岁就离世,我们家这一脉因此一蹶不振,开始走起了下坡路。”
这岁数拿到普通人里能算高寿,可在黑族,灵修境界高达深海境的强者,哪个不是能活到150-180岁的,80岁就离世的,可以说是半路陨落了。
...难怪黑栩一脉没落了...
从黑栩的描述中,黑渊知道鬼涧涧守的一个隐秘,担任涧守的人修为至少要达到神海境巅峰,且不能连续执掌超过30年。
因鬼涧下特殊地形以及鬼灵藤王结界靠人体做媒介,维序工作,担任鬼涧涧守的人其实是在用生命抵御消耗,寿命会因此大大折损。
紧握拳头,黑渊浓眉紧蹙,在鬼涧深幽,他猜到了这种情况,却被爷爷有意绕开话题。
...还有不到5年,一定要让爷爷在任期内重回地面...黑渊默不吭声,内心情绪则波澜起伏。
...替父平怨一事可不能再拖了,别等到查明真相,爷爷却没了,我要怎么给泉下父母交代?...黑渊不敢深想,暗暗立下重誓,一定要在进入族冢秘境之前查清当年大灾变的真相,还父亲清白,亲自下鬼涧请爷爷回来。
“可惜我们一脉除了爷爷没有再出其右者,家族就此没落......”黑栩语气低迷,像个在雪地缓缓前行,寻不到出路的旅人。
黑渊望着矮几上清茶,以茶代酒,举杯敬栩叔道:“栩叔,小渊从不以能力高低看人,可栩叔万万不可妄自菲薄,栩叔身上有一个最大的优势。”
清孤人双拳一紧,抬眼索疑,眸子里满是希崎。“什么优势?”
黑渊展颜一笑,用极自信极有说服力的语气道:“黑族也好,九监也罢,绝大多数人都以修为高低判断一个人未来长短,实则这种判断方法太过绑架和偏颇。”
“呵,要不然呢?”黑栩自嘲叹息,望着清茶杯中自己的倒影,那是怎样的一个郁郁不得志的青年,眼角斜耷,双眼无神,目光迷茫。
别说在黑族,九监任何一家,修为不够的弟子、后代,哪个会予以重任?况且黑栩觉得自己在哪个领域都不顶尖,怎么冒头?
说好听点他的性情平和,不好听就是懦弱。
以他的资质,给九监其他家族担任附庸还嫌不够优秀,何况他是黑族主脉。
虽然他从未想过家族主脉资格会从他手里丢掉,但事实是这件事正在悄然发生。
“栩叔认为自己在黑族的地位如何?”
黑栩脸上出现一抹红晕,有些尴尬地转开头。又觉得黑渊不似那种会随便点破别人难堪的人,回头那眼看着对方,欲言又止。
挣扎了片刻,终是鼓起勇气小声道:“还有什么地位,透明人而已。”
这话一点不夸张,他是最不像主脉的主脉,常年幽居山谷,以农耕为主,以养虫为乐,没什么朋友,清孤不合群。
“这便是我说的栩叔你身上最大优势了。”
黑栩先是嗔怒,接着慢慢品味。
突然,黑栩激动地一拍矮几,茶水被震得撒出来。
“对啊,我怎么没往这个方面想!小渊,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黑栩只是修为弱,人并不愚笨,可以说非常聪慧,只是常年因自卑内向没机会展示而已。
黑渊没有判断错误,黑栩的性格特点,加上他的身份,是一种相当有优势的结合。
他是黑族主脉,拥有主脉权限,却又不受重视,很透明,方便行事。
要替父平怨,有黑栩这样的秒人在身边支持,绝对会事半功倍。
那些信息罗隐阁曲中直虽然也能通过一些手段拿到,毕竟需要时间,消息的准确性也不够,哪里比得上自小浸淫在黑族的清孤人?
黑栩身上的优点还不止于此,他性格孤傲,耐得住性子,许多对于普通人极消耗时间、耐心的事情,在他面前不叫事。
就看他为了一盅金蝉美食愿意花17年、23年,为了一卷习题集锦,熬了几个通宵,就知道这个人的韧性极为强悍。
他修为弱,身姿低,不容易被人看见,很难成为话题中心,完全可以以旁观者吃瓜人心态分析一件事情的始末。
仅看名字,就能冷静全盘分析刑堂委托里的水深。
能始终保持冷静。
他是最好的倾听者和旁观人。
他能保持观望的绝对冷静。
这样的人是透明,也最可怕。
在鬼涧深幽和爷爷的一番谈话后,黑渊顿悟了许多,他是黑族族长手里的棋子,而他为什么不能是下棋人?为什么不尝试自己掌握一些棋子呢?
而黑栩便是他第一枚藏在暗中的重要棋子。
从某种角度而言,能成为棋子,也标榜着一个人有足够的价值。
清孤人黑栩激动得难以自持,这么多年的幽居生活,他的野心早已被磨平,眼界早已赶不上时代。可眼前年轻人的出现给了他新的生机。
“是啊,我以前怎么没往这方面去想?我太囿于修为,太固执了。”
这人一旦解开心结,打开眼界,新世界大门就完全为其敞开。
重新撩开竹帘,黑栩吩咐车夫停步,他拉着黑渊奔下马车,在雪地上撒欢奔跑,展开双臂,尽情迎接皑皑白雪。
雪花落在他的脸颊上,顿时被呼出热气融化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