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迹公子周祥风亦垂泪悲声道:“报应,姓晏的落得个如此下场,真是报应!”
四艺之首的南风公子欧阳舟慢步走至红绸剑客的面前,突然身子一矮,当场就打算给魏颉行下跪之礼,若没有魏颉及时将其一把身体扶住,这位绰号琴仙的西湖霸主恐怕就又要给魏姓晚辈行那最高的江湖礼节了。
“魏公子,多谢……刚才你若不出手,今日我们四人,必然都已命丧了在那个矮子的手上!”琴音真仙欧阳舟低首而言,口气诚挚而真切。
魏颉扶着欧阳老大的双臂,正色道:“欧阳前辈,我此番前来北方天烛,除了要帮上官剑侠报仇以外,还想着能多杀些胡人蛮子为咱们中原百姓出一口恶气!天烛国狼族蛮夷与我们有不共戴天之仇,那个晏材又是什么折腰山的干部之一,麾下掌有兵权,杀一个这样的掌权之人,犹胜过屠戮上百个北蛮平民,何乐而不为呢?前辈无须多行大礼,受之不起,真是折煞晚辈了!”
欧阳舟扭头看了眼那口装满了晏材尸块的巨型棺材,转过脑袋,再度注视着仗义出剑救了自己性命的英雄后人魏颉,心潮跌宕,西湖琴仙两眼泪光闪烁,神情显然极是感动。
整天背着一架焦尾琴都不嫌沉重累赘的欧阳舟只觉得此时所受的恩情之重,远胜过十架巨琴的分量,恩重如山。
江南头号怪人的他片刻不移地盯着魏颉脸上那双年轻俊气的瑞凤眼,振声道:“魏公子,今日之恩,我欧阳舟此生断然不会忘却,他日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差遣便是,我们兄弟四人随叫随到,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千刀万剐在所不惜!以后魏公子的仇人就是我们江南四艺的仇人,魏公子的朋友就是我们江南四艺的朋友,魏公子有何心愿需求,只要是我们江南四艺力所能及,便一定会竭尽全力帮魏公子实现,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无反悔的道理!”
魏颉听其讲得这般豪迈动情,心中倒也颇有感慨,暗道:“早闻江南四艺有仇必报,有恩也是必报,如今一见,果真与传言相符,是四个好汉子。”遂点头应道:“好嘞,既然前辈愿意与我交朋友,那我这个做晚辈的,岂有推辞的理由?该当惶恐受之才是。未来如若前辈有什么地方是晚辈能帮上忙的,也请随意提出来就好,只要是我魏颉能做到的事情,就肯定不会有所推却!”
欧阳舟又与年轻晚辈魏颉闲适聊了几句,提出准备将逐灵人晏材的尸体及其棺材带去杭州西湖,将之埋在那边以祭奠儿子欧阳信平的在天之灵,让狼蛮族魔头葬身于异国他乡,算是天道报应。
辞别赴北寻仇的江南四艺,魏颉徒步折回那间留宿了一个晚上的寻常小客栈,牵走了那匹楚瀚老将军在燕鸣关送出的老马赤骥,继续踏路而行,徐徐北上。
差不多到用晚饭的时间,头戴斗笠遮掩面貌的红绸剑客魏颉终于驾出天狼府广陵城,来到了自己的故乡。
止息。
骑着体格强壮的高头烈马赤焰火龙驹,缓缓地穿行于止息城的城中街道。
这座著名六邑之一,被割让给了天烛国南院大王耶律镇江的雄城因为比较靠近南边大禹王朝,离南院国都黄龙府天阙城尚有较远的距离,故而没有受到过大的潜移默化、入乡随俗,倒还不至于街头人人皆着蛮衣,万家男女老少俱说胡语。
这让魏颉心里头微微好受了那么一点儿。
来这里之前他就开始有些害怕,害怕回到家乡后物是人非事事休,曾经的巨城止息会有翻天覆地的惊人变化,变得只剩一个城名是旧的,其他一切都变成了异国他乡的“难闻”的胡人味道。
然而,即使城中百姓言语口音依旧,衣着打扮犹与中原大地的民俗相符,街边的一些标志性建筑以及民舍的构造都和十几年前差不太多,魏姓年轻人还是没来由的感受到了甚是强烈的“陌生感”。
那种极端陌生的感觉仿佛像一堵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无形高墙一样,将魏颉这个“本地人”冰冷的拒之墙外,让他和那些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可怜外地人没什么区别。
莫名感到自己被排斥出去的魏颉脸色很是难看,表情上写满了“晦气”二字,眉头锁着未有丝毫松开。
这里难道不是自己出生的地方吗?
为何归乡后连哪怕半分亲切温暖的体验感都不存在了?!
在他乡外地终日饱受着孤独寂寞之苦也就罢了,回“家”以后居然还是这般的寂寥无依,恍若无根的漂水浮萍,没法从泥土中汲取任何营养肥料。
就只能这么漂着,永远漂着。
骑在赤焰巨马鞍背之上的年轻人再过不到两个月就要二十一岁了,眼下心情无比阴沉郁闷,深感孤苦伶仃的魏颉魏正气双手死死捏紧缰绳,他仰起头望着天,轻声喃喃道:“爹,我想你了。如果妈没有走那么早,你也没有死在碎肉城,我们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生活下去,日子该有多么幸福啊……”
红绸披身的年轻人历经了不少苦难折磨,性子早已磨炼得非常坚强有韧性,但这会儿功夫,他说话的声音里已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哭腔,举头遥望不见飞鸟的广阔天幕,自言自语道:“我,原来已经没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