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边泛起鱼肚白。
回到天京宅邸的纪渊,还是一如往常,早早起身独自洗漱。
服侍生活起居的几个婢女,已经让婶婶撤换下去。
反正他也用不着,就没有必要放在房中,平白打扰清静。
稍后,纪渊来到专门的练功之地。
摆出五心朝天的姿势,搬运气血,吞吐大日紫气。
哗啦,哗啦啦。
丝丝缕缕的晨曦微光,好似一条肉眼不可得见的潺潺溪流,缓缓凝聚成形。
最终宛如长虹垂挂,悬在纪渊的头顶三寸处。
自上而下,滚滚冲刷,涤荡躯壳之内的血肉皮膜。
轰隆!
全身筋骨受到刺激,自然发出颤鸣弹抖。
彼此相撞,好似金铁交击,铮铮作响。
又如一团暴烈的风雷激荡嘶吼,带动体内那条昂首冲天的大龙脊柱。
像是即将破体而出,遨游天际!
“已经度过换血养身的阶段,接下来就该炼骨铸体了。”
纪渊心神沉入皇天道图,勾动熠熠生辉的【虚界】命数。
念头化为触手,深入虚空裂隙,吸纳稀薄的灵机。
驳杂的元气,就如一口掘出的水井,不住地往外涌出点点清泉。
相较于洞天之内的修行环境,外界天地确实是恶劣许多。
没有大丹、灵药等外物的供养。
开辟气海的四境顶尖,天人合一的五境宗师。
每天搬运气血的巨量消耗,所造成的亏空,恐怕都无法补足。
“怪不得佛经上说,此时是五浊恶世,三界火宅,末法大劫降临。
以前没有体会,现在一看,确实如此。”
纪渊眉心烁烁,如开天眼,凝出一点灵光。
初步掌握元天纲的半部炼字诀,让他窥见气运长河的一角。
心中若有所悟,对于飘散无穷无形的繁多气机,好像要更加敏锐。
随着眉心的灵光聚拢,扫荡十方。
纪渊冥冥之间,望见周遭一缕缕如漆黑水流的浊气浮沉,几乎无所不包,囊括生灵。
唯有习武有成,气血强盛,才能不受侵蚀。
看到这一幕骇人的景象,他眼中闪过恍然之色。
“所以,三千年前百家尊武,决定摒弃练气之道。
转而海纳百川,结合太古、上古的各种体系,挖掘人身内天地。
服气通脉,换血铸体,气海凝罡,逆反先天。
为的就是脱胎换骨,超凡蜕俗!
因为末法之世,灵机衰竭,浊气浓郁,根本无法供养众多练气士。
再不求变,肉身皮囊都要崩毁,长生之桥彻底截断。”
纪渊思忖之际,周身毛孔开合,吞吐大日初生的那缕紫气。
彷如黑水滔滔的浊流之气还未近身,就被滚烫炙热的浓烈血气冲散殆尽。
约莫过了半刻钟,他方才收功,睁开幽深的眼眸。
隐约可见一抹深深的紫光,如同电芒掠过。
“二叔,你什么时候升的官,如何也没说上一声?
这是喜事,应该出去摆上几桌,好生庆贺一番。”
纪渊离开清静无人的练功院子,来到正堂的花厅,看到二叔纪成宗。
后者已经换下总旗的斗牛服,变为百户的飞鱼袍,神气抖擞。
“九郎,我昨日就听说你入城回京了。
本来准备妥当,给你接风洗尘。
结果听南衙的同僚说,你进宫了……等了半宿也没见人影。”
纪成宗看到自家侄子,连忙招呼道:
“来来来,坐下,你婶婶炖的补气汤,喝几碗。”
纪渊没让二叔动手,自个儿盛了一碗,笑道:
“太子急着见我,耽搁了许久。.c0m
出门一趟,才知道家里的好,可想念婶婶的手艺。”
他就着几块油饼,喝完暖身的热汤。
又吃了几碗咸菜清粥,略微垫垫肚子。
踏破换血关后,身体消耗越来越大,像个无底洞似的。
寻常的牛羊肉食,经过五脏六腑绞碎磨烂,就被炼化为一缕血气。
所以,悬空寺的印空和尚,才有日啖三牛的惊人食量。
“知道你练武吃得多,我专门从南衙的同僚,讨来一张方子。
用八十年的黄精、丹参炖肉羹,补气养血,每天吃上一碗,强身益神。”
纪成宗吩咐下人把汤盅端上,口中说道:
“这肉,也不一般,是头成精的黑鱼,来来来。”
油饼热汤,清粥咸菜,本来就是满足口腹之欲,并不顶饿。
纪渊想着等会儿吞服几枚丹药,足以支撑换血之躯的练功消耗。
没成想,二叔倒是耗费心思,专门弄来这等大补的膳食。
如此真切亲近的烟火气,不由让人心头微暖。
始终绷紧的心神,也有所松懈。
“二叔还没说,何时升得百户?”
纪渊一边吃着味道浓郁的爽口肉羹,一边问道。
“就在你离京的两天后,南衙的宋指挥使特别提拔,让我以后分管案牍之事。
二叔我啊,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拎得清自己。
能够坐上百户的位子,还是沾了九郎你的光。”
纪成宗快慰大笑,脸上露出满足之色。
他现在去南衙点卯当差,都比以前勤快许多。
每到喝茶的时候,总是会提两句纪渊,让那些同僚羡慕不已。
毕竟,从来只听说子凭父贵,父凭女贵。
却何时见过,叔叔靠着侄子平步青云。
“临济大师又去哪里了?”
纪渊吃完那盅肉羹,长舒一口气。
只感觉浑身都变得暖烘烘,散发热力。
体内的十道气脉,彷如吞云吐雾的蛟蟒大龙。
把那股大江大河似的旺盛精气,统统吸纳炼化。
“临济高僧啊?说是出门访友,也有两三日之久了。”
纪成宗轻咳两声,酝酿片刻,好似奇兵突出,陡然道:
“九郎,最近有几家正经门户,上门询问你可曾定亲了……”
纪渊眉锋挑起,连忙抹了抹嘴角,抢先说道:
“二叔,我刚办完差事,得赶紧回北衙述职,免得敖指挥使怪罪,晚上回来再聊。”
话音还未落地,人影就倏然不见。
转眼之间,消失在正堂院内。
“唉,一谈亲事就溜得这么快,莫非北衙的传闻不假,
九郎当真喜欢……年轻的寡妇,貌美的人妻?
这可就难办了!都嫁过人了,哪还能收进门!”
纪成宗低头叹气,愁眉不展。
对他而言,如今宅子、官位,这些富贵都有了。
唯一的念想,自然就是辽东纪家的传宗接代。
头疼的是,九郎好像也没什么心上人,或者属意的对象。
难不成,真去寻个寡妇……
……
……
一连过得七八日,秋去冬来。
阴沉沉的天空,洋洋洒洒飘起柳絮似的雪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