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九劫中,大幸是有望争那一线生机,见证十尊共开彼岸天,铸成无灾无难鸿蒙界。
大不幸在于,不仅要提防那些舍弃仙神正位,苟延残喘的孤魂野鬼,免得给他人做嫁衣。
还得从万舸争流的激烈势态,杀出一条血路!
当然,最为紧要的一点。
是因其难有转圜余地!
这一劫为末法,阴阳交错,轮回路断,灵机枯竭,桎梏重重。
对各类修士而言,简直如同偌大的牢笼。
紧紧地束缚住手脚与身躯,难以伸展开来。
换作上古时代,诸圣道统宰执寰宇。
宗门真传遭劫陨落,亦有师长或者同门,想方设法护住一点真灵。
送其转世投胎,再觉醒宿慧记忆,重新引入道途。
再不济,也能走轮回之道。
世世代代,总有入道的机会。
而今第九劫,却是大不相同。
人死灯灭,身死道消,一切尽归乌有。
纵然阴寿绵长,也不过化为鬼类,熬得久一些罢了。
“想来天运子之大愿,便是横渡十劫,抵达彼岸天,以期长生不死,无灾无劫。”
纪渊默然不语,似在消化天蓬真君所言的诸般隐秘。
他眼眸低垂,莫名想起前世所看的话本里头,那些圣人时常提到一句话。
唤作“重开地水火风”!
“倘若占据十大尊位的玄德诸圣,当真存心开辟十劫,重演鸿蒙。
那第九劫的芸芸生灵,恐怕加在一起,也不过是渺小砂砾,根本入不得法眼。
无灾无劫的第十劫,除去那些归位的仙神,可又有前面九劫中人的容身之处?”M..coM
极其幽微的这点心念一闪而逝,并未让冥冥虚空捕捉到。
眼见天蓬真君道则法理交织而成的虚幻形体,行将消散开来。
纪渊不由抬手一拱,以示敬意:
“请真君走好。”
这位雷部首帅,毕竟司职颇多。
禁御万杀,承阳宣化,保宁山川,生育万汇。
并非那些独享香火,鱼肉生灵的淫祀野神。
况且,上古道门将其列为存思之神。
参出各种杀鬼劈邪,养护身心的咒法。
于天、于地、于人间,皆是功德不小。
完全当得起自个儿的这份礼。
“小子,好好善用那双眼睛,莫要辜负。
玄洲陆沉破碎,待到劫末风起,诸多艰难险阻,怕是难过。
再教你一句,若见那些动不动称教作祖的万年老鬼,躲着点,必没安好心。”
天蓬真君赤发飞扬,负后而去。
雷海潮头层层拔高,好似登天。
那袭绯衣周遭四方,雷公电母,风伯雨师如若众星拱卫,引得虚空震荡。
好似敲大法螺、击大法鼓,宏大威严的诵唱声响彻梅山——
“手持金尺摇帝钟,铜牙铁瓜灭凶狂。手执霹雳宰镬汤,雷震电发走天光。倾河倒海翻天地,收擒百鬼敕豪强。捉来寸斩灭灾殃,吾使神剑谁敢当……”
万千雷火交加,恍如蛟龙狂舞,声势无比浩荡。
待得一时半刻后,方才渐渐消散,没入虚空。
“这位天蓬真君的出现,让皇天道图的天、地、人三重位阶,隐约有些异动。”
纪渊长舒一口气,尽管对方只是一缕残灵,魂魄都未能成形。
可身为纵横太古的雷部首帅,所带来的威势,远非寻常人物可比。
尤其是,道则法理铸成的形体,由内而外散发出至阴至寒的刺骨气息。
让他这具经过劫波、雷火淬炼打磨的无瑕无漏之肉壳,竟也有些受不住。
“神龛摇晃……”
纪渊眸光一垂,照见识海之内的皇天道图。
发现是铺陈开来的天阶,其中最上有座古朴神龛,隐隐跳动。
“庙小容不得大佛,便是那位天蓬真君愿意,以我之气数,也容不得一尊雷部首帅入我命格坐镇。
只怕会压死人!”
纪渊摇头一笑,他那道【脚踏七星】命格,还差一枚文曲星才能成形。
即便真要晋升吉神、凶神,也不可能请得动品秩极高的雷部首帅。
只不过,古来仙神皆死尽。
化道者众,苟延残喘者亦不少。
这卷皇天道图,却能引入神龛。
当中是否有些内情?
略作思忖,纪渊没有头绪,只能斩去杂念。
大红蟒袍衣袖一甩,浩瀚雷海无穷电浆,皆似风流云散。
只余下一人独立于山巅,气血真罡茫茫混同,呈现八象之景、五行之色。
交织演化,弥天盖地。
轰轰!
轰轰轰!
滚滚光华凝聚云霞,宛若浪潮相互追赶,竟然将靖、昙二州都给笼罩覆盖。
众人心有所感,纷纷抬头,瞧得这样的异象。
无不觉得自身渺如尘埃,好似能被纪渊一掌尽数囊括。
“成道气象,覆压两州!”
“当真可怖!”
“这样的天劫,也能安然度过?”
“引来雷部首帅,却可全身而退,纵观古今,屈指可数……”
随着条条瑞气垂落,五色祥云横扫,无形道韵肆意漫卷。
那些登高远观的好事者,再次望向那袭毫发无伤的大红蟒袍,都像是平白矮了一头。
宛若凡夫俗子见神佛,长蛇大蟒遇蛟龙,有种天然的敬畏与惧怕。
“心神与身意皆完满,道则法理也淬炼功成。”
纪渊并不意外,他用体内那座五脏神庭容纳灵根山脉,可谓是拥有当世第一雄厚的积蓄底蕴。
再执拿奇士与血神两位大尊的权柄,并且同时晋升圣子序列。
倘若这样都渡不过四重天的雷劫,那么天底下就不该有五重天的宗师。
“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纪渊面容沉静,垂眸内视肉壳之内的五脏六腑。
神光荡漾充盈饱满,好似徐徐旋动的阴阳磨盘,将寸寸血肉蕴含的劫波打散。
只见丝丝缕缕的雷霆精光忽隐忽现,流转于肌体表面,迸发莫可名状的森严气机。
正所谓,雷为阳,霆为阴。
阴阳互激,乃成生死!
此时的纪渊,便如口含天宪,举手投足可定人生死!
大红蟒服衣袍猎猎,随着他周身一震,还未完全湮灭的雷火浆流,沸腾如煮的炙热罡气,瞬间平息下去。
好似定海神针镇压四方,再也掀不起丁点儿惊涛骇浪。
“渡过去了。”
驾着红顶白鹤翱翔于长天的南安郡主衣带飘飘,那双明眸俯瞰而下。
其中倒映出一道极为雄浑无匹的气息,周流不息,迅速扩散。
宛如连接天海成一线的滚滚浪潮,片刻间就把靖、昙两州都给覆盖进去。
梅山方圆数百里,鸟兽皆寂,噤若寒蝉,仿佛被压伏一般。
“成至上之道,又是一位纵横天下五十年,难有敌手的绝世人物。”
南安郡主从雷劫炸起的那一刻,便就喝令红顶白鹤调头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