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乐缓缓回过神来,直立起身,伸手去摸他脖颈上的印记,没有任何感觉。
当他有心涂抹之时,心脏骤然收缩了一下,他神色复杂。
抹掉之后可以将这点墨画在别人身上,但是他自己会神魂俱灭。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的眼中杀机一闪而逝。
取而代之的则是忐忑迷茫,他单手呈虚握状,从身前一劈而过,原本四四方方的木桌瞬间失去一角。
他手中握着一把无形之剑。
李观棋三人看的目瞪口呆。
方文乐将吴瞎子的尸身挪动了一下,使得柜台能够完全挡住。
而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李观棋,高声喊道:“明日辰时登船!巳时返京!”
他的声音传递到客栈二楼,众打更人寂静无声。
方文乐想了想,来到李观棋三人面前,收起了那道画了金龙的圣旨,当画卷合拢之后,外面的风雨渐渐缓和了下来。
李观棋看着面色发苦的方文乐,出声问询:“方兄?”
对方双手搓了搓脸,而后从身上摸出了一块木牌,丢在了桌子上,说道:“兄弟,后会有期。”
李观棋低头一看,那木牌上刻有小字,正上方是打更人三个字。
而后则是一列竖置小字:第九千户所试百户。
他不动声色地将木牌收入袖口,心里有个大概,但还是问道:“方兄这是何意?”
方文乐没有理会他的明知故问,而是说道。
“我手里多出来的试百户,此牌只可于宫中悬挂,无牌按谋逆罪论处,出京则不可使用。牌子上有编号,朝廷都有备案,无法仿制,虽说出京无用,可到各州府县出示此物,畅行无阻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没有多余的佩刀给你了,他们丢了刀是要掉脑袋的。”方文乐看向二楼的一间间客房说道。
李观棋瞬间明了,他是准备跑路了!
果然,方文乐拱手之后,转身步履沉稳,出了客栈大门,一脚踩在雨水中,溅起捧捧水花。
李观棋有心喊住他给他装一壶酒,但他手里有那副画,再给他酒不知道会不会暴露什么,索性没再开口。
“先生,现在怎么办?”
陈欣悦天资聪颖,虽然他全程都是个局外人,可却看得清楚状况。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跑呗!
一场大雨,圣旨丢了,钦差跑了,乾帝要请的人也死了。
李观棋想了想,将手中的木牌交给了苗珂,反正刀也是她的,刚好凑一对。
说好的是护卫,就得有护卫的样子。
“咱们也走!”
陈欣悦面露犹豫,悄声问了一句。
“先生,老掌柜说是咱们杀了他儿子?”
李观棋暗道不妙,不过老瞎子也没多说什么,陈欣悦不可能推测出其中的含义。
他反问道:“你杀了吗?”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他,是不是应该把老瞎子给埋了啊……
他给自己扇子画了画,自己也没付钱,而且他儿子还是个旅行者。
不对,在他的眼里,所有的旅行者都是凶手。
突然其来的穿越事件,夺走了他的儿子。
李观棋不由得想到刘策和刘员外,他有心搭一把手葬了吴老头。
可这家伙是个烫手的山芋啊,皇帝要的人,自己给埋了,万一被人看见……
陈欣悦跟随他的目光看向柜台后方,问道:“先生是想葬了他?”
李观棋深思片刻,在心底挣扎了一下,说道:“先带上吧。”
骡车继续行在夜中,空气出奇的清新,满地的雨水倒映着灯笼以及月亮的微光,晃动着,扭曲着。
秋夜的雨后,一阵凉风吹过,骑在骡子上的青衫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骡车前沿坐着两个女人,车上还有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汉,身体侧躺,宛如熟睡。
健硕的骡蹄在雨水中踩踏着,发出啪啪的声响。
李观棋心说我他妈怎么总是干这种活计?
光替别人家下葬了,一口菜也吃不上。
他冲着北方而行,出了官道,往一片乡野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