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林佰光深悔自己当初竭力要求来做“榕工作”,这事情的确太不靠谱了!这纷乱如麻的局面,自己如何能够掌握?如意算盘打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没料到变化从来都比计划快。自己死了不要紧――他一贯抱着“富贵险中求”,“愿赌服输”的理念,但是留下的名声恐怕就是一个狂妄自大的反面典型了!徒然被临高那群人当做笑柄啊。
但是自己对地形不熟悉,根本就出不了营寨,就算能出去,到了海边没有船也是徒唤奈何。
正想找个人打听下眼下的局面,奈何外面纷乱如麻,自己冒冒失失的跑出帐篷,没等开口估计就要挨刀。正彷徨无措间,忽然有人闯了进来,定睛一看,正是徐成。
“徐大哥!”
“闲话少说,快随我来。”徐成一把把他拖了过去,“路上不要说话,看我眼色行事。”
“好。”林佰光知道此时毋须多问,跟着走就是。他已经把自己不多的东西都收拾好,乱军中最要紧的就是银子,必要的时候能买命,其次是干粮和清水。又给自己弄了一把小刀作为护身的武器。
徐成带着他从帐篷里出来,营寨里乱哄哄的到处是跑动的人。亲兵和家眷、奴仆们都象没头的苍蝇一样乱串,灭火的、找人的、包裹伤口的……大哭小叫乱成一团。
徐成拽着他一路飞奔,直到营寨的一堵围墙旁方停下脚步,这里有处墙洞,旁边有五六个人守护着。
“你从这里出去,直向北走,施十四的船就停在那里等你!赶快上船走吧。”
“那你呢?”林佰光心中感激,反问道。
“我在诸大掌柜身边干了十三年了,就这样自顾自的逃命的事情我做不出来。”徐成叹了口气,“还有我手下的七八十个弟兄,丢下他们我也于心不忍……”
“带着大家一起逃命吧!”
“一起跑了,老营顷刻就完了!这里还有大掌柜和各家首领的家眷。”
现在岛上已经秩序大乱,为了争夺财物和逃命的船只,甚至已经开始自相残杀。老营若是崩溃,里面的妇孺老幼一个都跑不掉。林佰光想不到这个牢骚满腹的小头目在最后关头竟然能如此,不由得肃然起敬:
“徐大哥你真是义胆忠肝……”
“别说废话了,快走吧!一会乱兵过来,连你也是一个死!”徐成跺着脚叫道,说着丢了一个包裹给他。
“这是我的一点积蓄,你若是能逃出一条命来,帮我把它交给我家里人!地址就在包裹上!”
海面上忽然有一艘船的火药库爆炸了,喷发出的火焰直冲云霄。黑烟滚滚。周围的人个个面无人色。林佰光点点头:“定不辱命!”说着把包裹捆在身上,一路狂奔而去。
路上已经变得极不太平,处处生火,四处冒险。沿路尽是纷乱的人群,挥着刀枪,背着包裹,漫无目的奔跑着,有时候两股人碰撞到一起,无缘无故的就开始互相砍杀。
林佰光不敢逗留,专拣没人的地方跑,见到大股的人群就躲一躲。好不容易跑到了海边的栈桥上。
定睛一看,施十四的船果然还在那里,施十四带着几个精壮的海盗,手持弓箭长矛,守在船头,见到企图来夺船的就是一箭。即使这样,船甲板上也已经塞满了人。
“快来!”施十四眼睛尖,见一个短发的家伙飞奔而来,还四处张望,知道就是林佰光了,赶紧招呼,一面甩下几条绳子来,让手下下去接应。
林佰光总算是爬上了施十四的船,一上甲板就软瘫如泥,大口的喘着粗气――这生死狂奔实在是太刺激了!
“老徐呢?”
“他不肯出来,说老营里还有各家首领的家眷……”
“唉,这家伙真是。”施十四连连跺脚,“白白送掉一条小命!诸大掌柜连自己都顾不了了!”
“怎么?”
“你看吧!”施十四一边关照水手开船,一边指着南日岛东边的水域,林佰光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密密麻麻的帆篷正从天际线上不断的出现,向这里涌来。还不断的喷吐着白色的烟雾。海面上一会被浓厚的烟云所笼罩,一会又被海风吹拂,露出千帆竞进的壮观场面来。
相形之下,沿着南日岛边缘布阵的诸彩老的船队显得十分的单薄。
谁都看得出来,诸彩老这次是必败无疑了。他在海边布阵,大约是为了给老营脱逃争取些时间。
“这是郑芝龙的船队?!”
“没错,看起来是倾巢出动。”
诸彩老的船队,在对方的步步紧逼之下,不断的退缩,那些没来得及退后的船只,一艘接一艘的被包围吞没了。起火的战船瘫在海面上,犹如一个个散布着黑烟的火炬。
原来郑芝龙的船有这么多!林佰光终于理解为什么执委会对这个时空的海上集团畏敌如虎了。果然了得!光装有几门线膛炮,没有发动机的船只,对方真是淹都淹得死你。
施十四说倾巢出动,林佰光很清楚郑芝龙还有个更大的对手李魁奇,他不可能把全部人船都带到南日岛附近来的,起码也得留下三分之一到一半的实力提防李魁奇,再说他还有在贸易航线上做买买的船只――郑芝龙的实力真是非同小可。
“兄弟你要再不来,我就只好跑路了。”施十四指点附近的海域,“郑芝龙的船正在包抄过来,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谁也跑不掉了。”
“几位兄弟呢?”
“胡胖子带着船已经先跑了,林淡是也跟着大队人马去打闽安的,不知道他怎么样……”大部分人因为跟随诸彩老去打闽安,现在生死不知。少部分人则已经跑了。施十四的经历颇为惊险,他是攻打闽安的一路的,郑芝龙和诸彩老的主力在闽江口会战的时候,他率领的船队正在闽安镇外和乡勇打仗。
乡勇因为有官军火器助阵,加之是保卫乡梓,打得很是凶狠。施十四几次带人涉水登陆,都被乡勇打了回去前前后后丢下了四十多个弟兄,混乱中还有一艘大船搁浅,只好丢弃。小船也被烧毁夺走了三四艘。
“这次真是亏大了!”施十四痛心疾首。
后来他才得到命令,要全队速返闽江口外海域支援本队。率领船只刚出闽江口,就看到郑芝龙的船队源源不绝而来,知道己方绝非对手,就从战场上直接跑路了。
“我跑得再慢个几步,就回不了了!”施十四大约自己也觉得命大。
林佰光微微失望,眼下这个乱局,他最多也就能说动施十四去投临高,其他这些头目眼下连下落都不知道,哪里谈得上招募。
施十四见他面色沉重,还以为他是为这一干朋友担心,宽慰道:“不必担心,大伙已经约了,若是失散了,就到大担屿附近汇合再图出路。”
林佰光点点头,想着到了大担屿之后怎么说服这些失魂落魄的海盗头目们去投奔临高。正想着,忽然身后的小海盗们发出一声呐喊,随即紧张地骚动起来。
林佰光吃了一惊,抬眼张望,只见在混乱中,三艘足有二百吨的三桅帆船从斜刺里直接冲了上来。眼看着就要撞进施十四的船队里来了。它们都挂着满帆,来势又急,正当其冲的几只船总算闪避得及时,才好歹险险让过,没有被撞上。不过尽管如此,也已经把施十四的手下吓得高叫起来:“哪里的王八蛋,怎么开船!”、“X你老母!”……
施十四嘴角露出藐视的眼神:“这厮跑路倒是挺快!”
“是谁?”
“贺新一路的货色。”施十四说,这是诸彩老的一个所谓同宗,叫诸挺。也不知道怎么得给他七绕八弯的联了宗。中国式的家族集团里,最重就是血缘关系,即使假冒的也是,于是这新出炉的同宗很快在集团里就步步高升,在老营混上了一个头目,配船也是大船。算是心腹骨干。
这三只船对它们的叫骂一概不应,三条船张满的风帆在众人的眼前一晃而过,直往外海而去。
忽然有水手喊道:“这几条船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