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晨雾还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弥漫,已经有早起的人在奔跑了。
周云绑着马尾,戴着耳机,按照她前些天摸索出来的一条路跑过,到了一家早餐店门口,停下来。
这个点,天还没有亮,灰蒙蒙的。
冰冷的空气让这座城市看上去好像还在沉睡之中。
路灯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惺忪模样。
周云买好早餐,慢悠悠地喘着气走回去,进门时,宋迟正好从屋子里出来。
“这么冷的天气还出去跑步?为什么不在健身房里跑跑算了?”宋迟问。
周云把早餐放到饭桌上,说:“我比较喜欢呼吸自然空气。”
宋迟笑,说:“我跟你说,一般这个时候的空气都是最污浊的。”
“没事,我已经挑了一条适合跑步的路线,摸索了好些天,终于摸索出了一条可以完美避开车道的路线。”周云脸都是红的,喘着气。
宋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挪到了周云的胸前。
周云注意到宋迟的目光,直接翻了个白眼过去。
“刷你的牙去。”
宋迟咽了下喉咙,耸耸肩,听话地去了。
周云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哝咕哝地喝了下去。
宋迟刷完牙,出来,问:“今天上午你有工作吗?”
“上午在家看剧本。”周云说,“下午有个拍摄。”
宋迟点头,说:“我上午有个视频会议。”
“那你忙你的,我先去洗个澡。”周云说,“你先吃吧,我买了肉饼和豆浆。”
等周云洗完澡出来时,宋迟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桌旁。
白衬衣,黑西裤,头发梳得精神整齐,手里端着豆浆,好像一个正在拍摄豆浆广告的模特。
周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说:“上午不是开个视频会议吗?怎么穿得这么正式?”
“不是公司内部的视频会议。”宋迟微微一笑,“还是得正式一点,等会儿我用书房?”
“嗯,你用吧,我就在阳台上看会儿剧本。”周云说,“饿了,我今天早上得吃两个肉饼。”
周云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之前想吃的时候为了保持身材不能多吃,现在需要长点肉了需要多吃点了,又吃不下了。”她瘪嘴,“人怎么这么矛盾?”
宋迟仔细端详了周云一下,说:“你的骨架小,想要挂肉难度本来就比普通人要大一点。”
周云看着宋迟那张削瘦的、好像只要涂上一层粉随时可以去扮演吸血鬼的脸,有些嫉妒,问:“难道你就没有为了某部戏增肥过?”
“有啊,不过那部戏最后反响一般,上映后大家也没怎么提了,很多人都不知道那部戏。”宋迟说,“不过我那个时候准备时间比你长一点,有两个月的时间做准备。”
“我只有十几天的时间了,如果我最后胖不起来怎么办?”周云忧心忡忡,“薛琴的要求很严格,说不定到时候又要被她吐槽,说我不专业,不敬业,不能为角色牺牲。”
“薛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宋迟好奇地问,“之前听你的描述,好像这个人特别不行似的,但你又还是很在意她的看法。”
“她是导演,我当然在意她的看法了。”周云瘪嘴,“而且,她这个人虽然确实脾气不好,但是她也没有很不行,这个剧本你也读过,她自己写的,你不也说,如果这个剧本的主角是个男性角色,你也想演吗?”
宋迟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你没发现吗?虽然你一边在抱怨她,可是当我说她不好的时候,你又开始维护她了。”宋迟说。
周云下意识地想要否认这一点,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她不能自欺欺人。
宋迟说得没错。
宋迟说:“看来她身上还是有你欣赏的地方。”
“唉,你说得没错。”周云点头,“说实话,她真的很有才华。”
宋迟点头,“这就够了,很多导演脾气都不是很好,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可以拍出好电影来,薛琴第一次做导演,想也知道,她自己心里面肯定是紧张的,要求高,各个方面都想要以最高标准来要求,这也正常。”
周云点头。
吃过早餐,宋迟收拾了一下桌子,就进书房去了。
周云拿了剧本,坐到阳台上。
今天出了太阳,阳光招进来,整个阳台都被金色阳光填充。
她懒洋洋地坐在阳台上读剧本。
《落叶之语》这个剧本写得真是好,温多言这个角色也是。
在周云之前演过的人物里,只有《温暖的小马》里面的洗发小妹能够跟温多言产生一些相似性。
但是那部戏她只是一个配角,发挥空间着实不大,而在《落叶之语》里面,却有大量的篇幅去展现温多言。
这个故事最核心的东西其实就是片名。
有一个词叫做落叶归根,落叶之语,其实指的就是温多言这个很小的时候去了国外的中国人,有朝一日回到自己的祖国以后,她身上发生的诸多故事,她内心深处诸多想要说的话。
这样的故事,最怕拍得特别煽情,或者说价值观正确。
不是说这样的拍摄是错的,而是这样拍出来,感动的只是自己。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背井离乡的经历,但每一个人都肯定有对自己的故土情难自忍的刹那时刻。
相比起青春期的爱情也好,婚姻里的感情也好,或者是各种我们容易看到的故事和情绪,这种“大”的感情,往往很难去描述。
在文字里难以描述,容易变成煽情的喊话。
在图片里难以描述,容易变成刻意宣传的画报。
在影片里也难以描述,容易变成感动你我的PPT。
《落叶之语》的珍贵,就在于它表面上讲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回国后发生的一系列故事,没什么特别的发展,一会儿认识个英俊的男人,一会儿发现自己被男人骗了,一会儿跟有血脉的亲戚闹矛盾,一会儿自己脾气上顶说走就要走,还能狗血地被个男人堵门报复,看上去全是生活里面那些狗血淋头的事情,如果就把这个故事当成一个生活流来看,也完全可以,但就在这一桩一桩的事情后头,周云能够非常敏锐地在温多言身上感受到类似眷恋的一种情绪。
这个情绪其实也贯穿整个剧本前后。
整个剧本故事里面,温多言都没有说过一句“我爱”或者是“我留下”,她不是一个能够很坦然地表达自己感情的人。
而就在这无法表达的时刻,周云却懂温多言想要说什么。
《落叶之语》中,周云最喜欢的,其实就是这些无法表达、不知道如何表达的时刻。
当薛琴跟周云通了一个电话,听周云这么说了以后,薛琴半晌都没有回音。
周云还以为是自己说的完全跟薛琴想的不一样,问:“我的理解错了吗?”
薛琴这个时候才说:“没有。”
周云诧异地皱眉。
“我以为除了我,没有人会跟我一样理解温多言身上这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嘴笨得窘迫的时刻。”薛琴忽然低声笑了笑。
周云听到薛琴说这句话,心想,温多言身上应该有很多薛琴自己身上的影子。
“薛导,你也是在美国长大的吗?”
谷</span>“嗯。”薛琴说,“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爸妈移民去了美国。”
“那你现在是美籍?”
“嗯。”
周云正要说话,薛琴忽然又开口打断了她,紧接着说:“你不要问我《落叶之语》这个故事里有多少是根据我自己的经历改编的,我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我不喜欢回答这种问题。”
创作,或多或少,都要从自己的亲身经历中去发掘一点东西。
有的创作者愿意去分享背后的这点故事,有的创作者却不愿意。
周云明白薛琴的意思,说:“好的,我不会问的。”
薛琴忽然有点紧张似的,问:“周云,你能理解这个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