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唱的哪一出?时雍听他声音不对,低头去揭他脑袋上的褂子,却被赵云圳死死拽住,也不说情由,只是跟她置气。
若非他是当今太子,像这么作的熊孩子,时雍非得抓起来揍小屁股了。
可他偏是太子。
惹不起。
时雍叹口气,“得!你爱捂就捂吧。不管你了。”
赵云圳突然哽咽了一声,“你何时管过我?我本就不要你管,你也管不着。你是个让人讨厌的女子,遇上你就没好事,呜呜呜,我讨厌死你了。”
哭了?
时雍真不会哄孩子。
也不知道哪里惹到这位小少爷了。
“那好吧,你讨厌我,我便回家去了。”
说着,他对小丙说:“回头你替我禀报大都督,我不去无乩馆了。”
“你敢!”赵云圳愤怒又别扭的吼一声,揭下脑袋上的褂子,恶狠狠地丢给她,“不就是一件破褂子。你要,还给你便是了。想走就走,谁惯你的脾气?”
时雍接住衣服,看小家伙黑漆漆的大眼珠子像是被水泡过,清澈水亮,泪汪汪的,看着分明委屈讨嫌,又那么漂亮精致。
她哭笑不得,“小少爷,你到底要我如何?”
要如何?
这死女人不知道哄哄他吗?
他还是个孩子啊!
赵云圳扁着嘴不说话,泪珠子生生忍住,想哭又不肯哭出来,那倔强的小模样儿,把时雍看得良心过不去了。
算了,就一小毛孩子。
时雍软了声音,耐心地说:“你不乐意看到我,我自然不敢惹你生气啊。我这不都为了顺你的心意吗?”
赵云圳:“不许不敢。你想敢就敢。”
他才不想时雍和其他人一样惧他畏他,恨不得离他八丈远,他要的是刚才拥挤的人群里那个将他抱在怀里,会捏他的脸,会拍他的头,会怒视他,会骂他训他的死女人。
贱不贱啦。
赵云圳这么想着,又很生气。
“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要让本宫走回去吗?”
言下之意,你快点把本宫抱起来。
可是时雍一听,转头就叫小丙。
“少爷的马车呢?你怎么当差的?还不快些。”
赵云圳气得脑门儿冲火,又不肯明说,咬着下唇,哼一声丢下她,走到了前面。时雍和小丙对视一眼,哭笑不得地跟了上去。
“祖宗,你慢点。”
今儿的京师有说不完的话题。
法场劫囚不成,临死大赦天下,怀宁公主许配兀良汗王巴图,任一桩事情拎出来都能让茶肆酒楼的好事者们谈上几日,说书先生也能编出无数的段子。可想而知,几桩事都凑到一块,得有多热闹。
法场上的人已经散了。
锦衣卫统共抓了两个凶徒和十几个可疑之人回北镇抚司。
打大街经过时,又一次引来围观。
得月楼,这个刚被时雍带大黑砸过一通的酒楼还没有复业。
锦衣卫带疑犯从楼下大街经过时,得月楼二楼的窗边小几上,摆着热腾腾的茶水和一盘残棋,两人对坐,聊天观望。
小二在旁添茶倒水伺候,时不时伸脖子看一眼,不敢吭声。
“陈掌柜的,这得月楼刚开张不久,侯爷舍得贱价卖掉?”
“长史大人,不瞒您说,自打那日被宋阿拾大闹一回,侯爷气得大病一场,差点没有过去。你说这锦衣卫也太欺负人了不是?”
庞淞笑道:“侯爷是个豁达之人,能被气成这般,想来那赵胤是当真过分了。”
“那可不是么?”
掌柜地摇了摇头,“侯爷说了,谁让人家姓赵?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这酒楼底子都被人揭了,往后谁不舒坦了都来找事,那还了得,索性贱卖了,了一桩事情。”
庞淞端起茶盏,吹了吹浮面,低垂眼皮,“这是侯爷心慈,赵胤姓赵如何?不就是一个赐性,还是先帝爷在世的事了。当今天子早换人了,比起通宁公主和陛下自打长大的姐弟情分,他赵胤又算老几?”
“话不能这么说,自打通宁公主”
陈金良是广武侯府的老人了,对陈家的事情知道甚多,可是话到嘴边,又想起庞淞不过是一个外人,侯府的秘辛也不便与他多说。
便只道:“自打公主一心礼佛,不再过问世事,侯府与宫里那位的联系就少了。说是个侯爷,但当了个闲差,那太仓内库里的大人们勾心斗角不知凡几。侯爷又没个子嗣,少不得被人戳脊梁骨,日子艰难啦。”
庞淞只是笑。陈金良压着嗓门,又低低一叹。
“侯爷说了,往后,广武侯府,怕是还得多多倚仗王爷看顾……”
“那是自然。”庞淞说着,抬头朝小二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塞到陈金良的面前,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王爷说了,他虽未与通宁公主一同长大,但从小便听过老广武侯的英勇,早已当成了长辈般看待。如今国难当头,福祸难料,往后,王爷若有个好,是断断不敢忘了广武侯府的。”
陈金良嘶一声。
“国难当头?”
他似是不明白,皱着眉头问。
“怀宁公主许了兀良汗王,这仗三五年内是打不起来了吧?”
“哈哈哈。陈兄啊。”庞淞笑吟吟地摇头,“你呐,看问题太简单。这圣旨一下,怕是真的要打起来了呢。”
陈金良大吃一惊,手一抖,茶水就洒身上了。
他又慌不迭地去擦,“小的愚钝,着实听不明白。”
庞淞盯住他,阴冷冷一笑道:“陛下若断然拒绝兀良汗求娶公主,巴图纵有野心,还不得在心里衡量衡量?如今陛下思虑多日,竟是允了,不想开战的心思昭然若揭,长了他人气焰,灭了自己威风,你若是巴图,你会做何想?”
“做何想?”
“大晏之大,无异纸老虎尔!”
庞淞站起来,理了理衣袍,在陈金良肩膀上重重一拍。
“大祸将至,侯爷想要独善其身怕是行不通了。”
看他要走,陈金良眉头跳了跳,拱手作揖不已。
“还望长史大人指点一二?”
庞淞哈哈大笑,“指点谈不上,就说目前形势吧。那日锦衣卫大闹得月楼,有恃无恐是为什么?无非是侯爷私下里那点事,早已被他们窥得。如今不动侯爷,当真是念及情分,还是赵胤没有腾出手来?”
陈金良白了脸。
在太仓内库做事的官吏,
哪个手头没几桩见不得人的事。
若锦衣卫当真查到侯府头上,怕是麻烦了。
“厂卫耳目遍天下,侯爷多加小心才是。赵胤此人心狠手辣,娄宝全在朝中根基那般深厚,也被他一夜之间端了老巢,侯爷还是早做打算才是。”
说到这里,他低头,看一眼陈金良的脸。
“陈兄,透个风给你。我听说锦衣卫已然探得,那个女鬼曾出没你得月楼。即使他们没有证据坐实,可女鬼只要活着一日,总有招供的一天。你说呢?”
陈金良的脸,一下子白了。
庞淞道:“还有今日法场闹事之人。赵胤又拿了这么多回去,难保他不会一兜子砸下来,全让侯爷来背这口黑锅?”
陈金良惊出一身冷汗。
“那可就是天大的冤枉了呀。”
当夜赵胤没有回无乩馆。
因了赵云圳这个闹事的小霸王,时雍也没有办法回家,托人带了口信给宋长贵,便留了下来。
赵云圳人小脾气不小,闹腾到深夜才入睡,时雍累得腰酸背痛,有种突然间多了个大儿子的错觉。痛定思痛,她暗自在心里发誓三十岁前不考虑生育。
疲累之后,一夜好眠。
天亮时分她才得知昨晚得月楼出大事了。
看火的厨娘烧火打瞌睡,不小心把得月楼给点着了,一把火烧到天亮方歇,得月楼被烧成了灰烬。
掌柜的陈金良也在火中丧生,烧成了焦炭。
而赵胤从法场上抓回去的那些凶徒,其中大部分闹事之人,都是街上流浪的混子游侠,拿了几两银子,便帮着在法场上吼闹。
至于烧火油点火的两个凶徒,一个胸口中刀,不治身亡,另一个倒是招了,说是受了得月楼的掌柜陈金良指使,为报复赵胤纵容宋阿拾带狗行凶,陈金良花钱请他这么干的。
至于火器哪来?
得月楼掌柜给的。
可如今陈金良一死,再无对证。
而广武侯府的铺面田庄多如牛毛,广武侯府聘请的掌柜先生都有好几十个,总也不能单凭陈金良一人作恶,就牵连到广武侯身上去。
“当真是有意思了。”
时雍喃喃一笑,抬头问杨斐:“大人呢?”
杨斐昨晚一夜未眠,今早赶回来喂鹦鹉,又管不住嘴这才被时雍问了个一清二楚,见她又来向自己打听爷的行踪,杨斐翻了个白眼。
“不知道。我喂鸟去了。”
他一走,时雍就开始纳闷,一双筷子在粥碗里戳戳停停,思绪早已飘远。
赵云圳盯着她看半晌,不满的皱起眉头。
“是饭菜不合口味?”
时雍回神,“还行。”
赵云圳:“那你为何不吃?”
时雍看她一眼,一言不发地拿起剥好的鸡蛋往嘴里塞。
赵云圳受不了她的冷落,又不高兴了。
“你自己碗里也有,为何抢本宫碗里的?”
这小屁孩儿真难伺候。时雍斜他一眼,“张嘴!”
赵云圳不明所以,看她说得严肃,听话地张开了小嘴巴,时雍迅速将那颗白白嫩嫩的鸡蛋硬塞到他的嘴里。
“还给你。”
赵云圳瞪大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