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音拉着脸进门,将马缰绳交给左右,那眼神寒入肌骨。
“怎么回事?”
她没有半声招呼,上来就质问,白马扶舟心知她已经了解到这里的情况了,也不隐瞒,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不料,宝音不仅没有消气,反而凉了声音。
“你是何时知道玉堂庵有问题的?”
宝音很少对白马扶舟发脾气,这般冷厉的样子,也是少见。白马扶舟心里一凛,当即低下头。
“那日上山来,听大都督无意提及这附近野物绝迹,甚觉奇怪。后来,大都督猎得一只鸟给我……”
宝音看他一眼,沉声问:“鸟有问题?”
白马扶舟摇了摇头,“鸟是没有瞧出什么问题,可霄南山肯定有问题。”
宝音道:“那你如何得知,如何会来?”
白马扶舟看了看左右,不见有外人,低声道:“儿子得知锦衣卫抓了几个刺客,派人打探了一下,得知有一个叫狼头刺的组织有意毁去玉堂庵,便匆匆赶来救急,但我发誓,来霄南山前,我当真不知此事与楚王殿下有关……”
理由很充分,但是宝音并不满意。
她看着白马扶舟,脸上隐隐流露出一丝失望。
“这么大的事情,事涉明光郡主,为何不差人来禀报?舟儿,你长大了,翅膀也硬了。”
这话说得平淡,可是话中分量如巨石压顶,白马扶舟唇角微抿,垂下双手,“儿子怕影响母亲休息,又恐怕母亲得知,会为此担忧,原本想解决好了再来禀报,岂料……”
听出他话里的遗憾,宝音心里一紧,沉默片刻,长叹一声。
“带我去三生崖看看。”
三生崖上还有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在驻守,宝音过去的时候,乌婵也坐在石栏上,正在出神,听到长公主驾到,一群人纷纷过来行礼。
宝音摆摆手:“免了。”
她扶住陈岚的胳膊,又朝何姑姑使了个眼神,示意她看牢通宁公主,小心翼翼地道:“囡囡,我们就在这里看看可好。悬崖边危险……”
陈岚仿佛没有听见,挣扎一下,示意宝音松开她。
“姐姐放心,我就想看看阿拾坠崖的地方。”
这句话她说得很是平静,不像往常疯疯癫癫的模样,仔细一瞧,竟有几分经年之前那个温雅守礼的通宁公主的影子。
宝音看得眼神定住了,“囡囡你,可是……”
可是想起来了?
宝音发现自己居然有点问不出口,甚至不知道该期待哪一个答案。因为若是陈岚此刻想起来,又恰逢失去女儿,那痛苦就该加倍了。
她不忍心。
“囡囡,阿拾会没事的。”
陈岚眼睛有几分失落,通红的眼眶仿佛随时会落泪。
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宝音的话,慢慢走向三生崖的西北面。
四周风声很大,守卫们在宝音的示意下,都小心地随着她挪动,仔细看护。可是,陈岚从头到尾都十分冷静,并没有半点激动,而是走到悬崖边,看了看深幽不见底的山谷,在乌婵方才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
“阿拾,是娘不好,娘没有保护好你。”
她低头掩面,肩膀微微抖动起来,仿佛在哭。
“老天,有什么惩罚都让我来受,不要再为难我的女儿了……”
“囡囡。”宝音寸步不离地跟着陈岚,见状赶紧扶住她的肩膀,“这里风大,我们别看了。去屋里坐着,等消息便好。”
陈岚摇摇头,抬起满是泪雾的眼睛看着宝音。
“姐姐,让我再坐一会。”
她的神情十分哀恸,可是却比这些年来的任何一天看着都清醒。
宝音怔了怔,盯住她的眼神没有说话。
不料,陈岚拉住她的手,突然抬头,凄凄地道了一句,“这些年我总是任性,为难姐姐了。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姐姐,让囡囡再任性一回吧?我想在这里,等阿拾回来。”
寻找和等待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一天过去,又一天过去。
不仅派到黄泉谷的人杳无音讯,就连从玉堂庵后山失踪的元驰都不见踪影。
山上没有野兽,很多人说,可能是被大火烧成灰烬。
一个即将成婚的睿智郡主。
一个风流成性的世子爷。
两个人一个在前山,一个在后山,同一天晚上出事。
对好事者来说,只是一桩谈资。可是对于当事人而言,却是沉重的打击。
陈岚在三生崖坐了两天,没有离开,宝音看她的状态,不敢确定她是不是当真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侧面试探了一下,陈岚却没有正面回答。现在的她,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傻娘,仿佛一夜之间,就变回了那个懂事而内敛的通宁公主。
在庆寿寺,宝音见到了赵胤。
他身受重伤,躺在床上,大黑趴在他的床边上,虎视眈眈地看着任何一个进来的人。
这个狗子太厉害,为它和赵胤疗伤的两个大夫,在这屋子里每走一步都战战兢兢,可是,赵胤完全没有要阻止狗子的意思,任由它这么肆意地敌视旁人。
宝音是被谢放迎进来的,赵胤看了一眼,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被宝音阻止了。
“阿胤快躺下,别动。你我自己人,毋须行那虚礼。”
赵胤安静地看着她,道了谢,见她望着自己不作声,眼神复杂,眉头微微一蹙,“殿下要说什么,但说无妨。”
宝音一叹,摇头,“本宫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是……担心阿拾那孩子。还有她娘,如今还坐在三生崖上吹冷风,怎么都劝不下来。”
赵胤眼皮微动,垂下去没有说话。
宝音观他的面色,“你这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赵胤道:“没有。”
他表情平静得看不出半分波澜,就好像对阿拾的生死并没有那么看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