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39(2 / 2)

“救、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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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院。

苏海楼断断续续做了一些梦。

一个个小片段如同碎裂的玻璃,连不成一个完整的面。

年少时在林间遇见的那个小姑娘。

对方先是朝他甜甜的笑,下一秒便是穿着漂亮的红裙子,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心脏被刺穿,血流成河。

还有在学院时,即将毕业的年份,在门口偶遇了一个病弱苍白的少年,朝他笑得明媚。

「云生啊,那是我妹妹,你认识她吗?」

「海楼哥哥,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你在说什么?我就是云生啊。」

「海楼哥哥,你为什么不救我?」

「你答应过我要保护我的。」

——保护。

对,他答应过的,他要保护他的。

不对,是她。

交错的声音一阵阵在苏海楼耳边响起,初时此起彼伏地相错,而后便加速交叠在一处,分辨不清楚内容。

就像是一根看不见的弦在虚空之中越绷越紧,越绷越紧……然后在某一刻,“啪”。

弦断了。

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涌进脑海。

年少时随出差的父母一同出门,偶遇了那个年幼的小女孩,阴差阳错成了朋友,拉着勾说以后一定要保护她。

但是当看到女孩儿被另一个人推下坡时,他脚下像是生了根,怎么也不敢往前一步,上去拉一把。

他腿脚发软,越发清晰的只有恐惧带来的颤抖。

女孩儿滚落坡下,尖锐的长条刺穿她的心脏,她整个人挂上去,脑袋被迫倒着仰起,一双明亮的眼睛渐渐失神,却始终死死地盯着他所在的方向。

恐惧突破了临界值。

他眼瞳剧烈地颤抖着,疯狂地摇着脑袋后腿,蹒跚的脚步被灌木藤蔓绊倒,他顾不上面前的那一圈刺,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回去之后他就发了一场高烧。

母亲守在床边,有些奇怪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他呆呆地看着房梁,良久才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了。」

没多久,有人来邀请他们一家参加女孩儿的葬礼。

他的父亲一向不愿意让儿子跟那些“下等人”过多接触,闻言没有直接把人赶出去,是因为母亲坚持询问他自己的看法。

他听着传话的人说着说着哭出来,无动于衷地站着,抵着脑袋数着地板上的纹路。

听到了最后,他只有一句回应。

「我不认识叫云生的。」

父母结束工作,带着他回到主城,他将那里发生的事彻底抛到了脑后。

直到几年后,他遇到了一个叫云生的男孩子,与死去的小女孩儿来自同一个地方,住一样的房子、有一样的父母。

他仍然不记得她,但巨大的负罪感铺天盖地,将他彻底淹没。

他要保护他。

一句话如同烙印一般牢牢地刻在他的大脑之中。

从此他就成了“云生”的提线木偶。

记忆翻涌而来的同时,还有让他更不愿去面对的真相——

当年那个推下小女孩儿的人,正是年幼时的“云生”。

那时候他还没有名字,是一群孩童玩伴里面如幽灵一般的存在。

将女孩儿推下去的时候,“云生”的脸上是挂着笑容的。

苏海楼从一阵战栗之中惊醒过来,冷汗打湿了被子和枕头。

他剧烈地心悸,如同被按进深海里,即将溺亡的前一刻,终于可以探出头呼吸。

窗户外面一片漆黑,这时候已经是深夜,单人间的病房里一片死寂。

苏海楼不敢再去回忆噩梦,只依稀记得考核开始前发生了一些混乱。

除了叫人惊慌的噩梦以外,他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苏海楼死死按着眉心,随手抓过床头柜上的水壶,也不顾冷热,咕咚咕咚地灌下去。

入口一片冰凉,也让他的意识稍稍镇定了一些。

他恍恍惚惚地下床,扶着柜子好一会儿才站稳身子,推开门沿着走廊漫无目的地走下去。

他想出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或者找个熟人聊聊——至少要离开那个让他反复着噩梦的空间。

走向楼道尽头时,拐角处的病房里透出一点光亮,苏海楼下意识朝门缝里看了一眼。

陆辞夜坐在病床上。

同样是单人病房,房间里并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陆辞夜脑袋上方的一团悬浮的光团。

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却看不到第二个人。

“……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样会让你负担这么大。”一边是愧疚忐忑。

“是我自愿,跟你没关系。”一边是轻松淡然。

“下次不要这样了,能见到他,我已经很满足了,不值得再让你承受更多了。”

“就当是你将身份借给我的回礼。”

苏海楼微微瞪大了眼睛——

一模一样的声音。

像是陆辞夜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