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番外 家国(上)(1 / 2)

“笑话!”

他大喝一声,言语间带着近乎恶意的嘲弄。

“大疆四百二十年历史,其实那小小蛮族可以撼动的?”

庆云帝人生中第三十八年的生辰过得实在不能让他满意,不单是因为满朝文武接连不断的奏折,还因为他最喜爱的那位妃子前日在华殿中写了“昏君误国”四个血字之后,自缢而亡。

只见那龙椅之上的天子侧耳倚臂,双眼微阖,似是将底下尽数跪拜的那些臣子当成戏台上的丑角,怡然自得,潇洒自在。

“陛下!陛下啊!松领已经没了,枫城,它不能再重蹈覆辙啊陛下!”世代忠良的丞相额间已经沾满鲜血,涕泗横流,他不顾形象地跪着,向前扑出两步,“出兵吧!”

“出兵吧!”

“陛下!”

大殿的龙柱上已经撞死了四位文臣,都是曾经誓死捍卫王权,为朝廷鞠躬尽瘁的英豪,若是那位老皇帝能从皇陵中爬出来的话,看到此番此景怕不是要再一次被这个不肖子孙活活气死。

“朕不在乎。”比那绝世的妃子还要俊俏的少年郎把玩着手上的念珠,随手从旁边的果盘上摘了颗葡萄,“枫城而已,丢了就丢了。”

话罢,他便起身,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那人拿起烟杆,脚步轻巧,全然不介意身后的狼藉,吐着烟圈,甩着手上的念珠,金缕玉衣被他穿成了一张布片,隐约可见他锁骨上悬挂的那枚平安符。

“此世浮云间,若闻天云岚~”

久跪了几个时辰的人们看着那唯一能拯救苍生的天子离开,绝望地低下头颅,替那受苦受难的百姓发出悲悸的哭嚎。

那黄发白皮的蛮族猴子喝人血,吃人皮,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饿殍满地,枫城没了就是天领,天领没了就是餐桓,餐桓没了就是天际领,就是皇城,就是这传承了万代的大疆朝,就是留着金血的高贵疆族。

那群蛮夷拿着大炮和火枪,从他们的弹丸之地一步一步挪到这片神圣的土地,那个人怎么能忍?

他怎么能忍!

还年轻的将军们愤怒地在金子铺成的地板上砸出一道道拳印,上面满是冷凝的鲜血,不少人在恍惚间在血渍上看见自己狼狈的倒影,久久无法清醒。

忽然间,某个人站了起来。

那人是先帝一手提拔的镇南将军,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时常被先帝当成孩孙的榜样,让那些早已被现在的篡位者杀尽的赤子多向他学习,好在以后,当明君,杀敌寇。

“愿意和我走的,就来吧。”

将军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近乎谋反的话让驻守皇殿的禁卫们下意识地握紧武器,但最终还是犹豫再三,颓然放弃。

这个皇帝,实在不配让他们守护。

“将军肯为大疆出兵战斗,臣愿随君一同赴死。”

年轻一派的首臣向前一步,向将军行礼。

“我只有半块虎符,此次北行,凶多吉少,韩学士可想好了?”

“将军哪里的话。”往日弄权的奸臣此刻满脸狡诈,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块明显是新做的铁符,递给将军,“将军半块,我有半块,两块加起来,不就能调令三军了吗?”

“......这是要灭满门的大罪。”

“若只是灭我韩氏一族,就能保全大疆领土,那我们韩家愿意为国赴死。”

满手老茧的男人凝视着面前新制的铁符,又抬头望了望周围满眼热切的文臣武将,犹豫了片刻,咬牙接过这比烧红的铁块还要烫手的铁符。

他接了这铁符,就相当于接了大疆朝的整个江山。

在民族危亡面前,那些军人并不会在意这虎符的真假,他们只需要一个由头,便会替那个能领着他们打仗的人冲锋陷阵。

国难当头,没人想做亡国奴。

“西北军。”

韩学士造的虎符居然能和原来那个完美贴合,将军将其握紧,对着朝堂上的武将怒目圆睁,大吼一声,“跟我走!”

话罢,成群结队的威武将军提着大刀阔剑,大步流星,浩浩汤汤。

望着那群离去的将士们比山还要巍峨的背影,禁军们面面相觑,过了片刻,竟整齐划一地提着兵刃,追了上去。

养他们的俸禄是百姓交的,守皇城的利剑是百姓造的,护他们的城墙是百姓建的,如今百姓有难,这荒唐的帝王不管,他们这些匹夫焉能置身事外?

“通知弟兄们。”禁军首领回头,一挥手,“备军粮,拿归服。”

“我们去提着洋鬼子的脑袋回来给爷娘们做酒壶!”

华微庭,兆青居。

脱下龙袍的少年正提着球杆,和随身太监一起打着羽球。

“陛下,皇城空了你知道吗?”

陪着他从冷宫一路走到朝堂的小李子,对他来说和亲兄弟没什么区别,平常说话自然没什么尊卑之分。

“嗯,那些御厨好像也去当伙夫了。”少年眯着左眼,瞄准,一杆进洞,“这两天得自己做饭。”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以后也得自己做饭,前线胜了以后,洒家这个龙椅估计就做不得咯。”

“那你不当皇帝,咱去哪啊?”

小李子从球筐中又拿出一球,扔向少年,“俺俩啥也不会,出皇宫吃土吗?”

“你不是会打糖糕嘛?我也会一点武功啊。”

少年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天下这么大,饿不死咱们俩个。”

“对了。”少年忽然想到,“出宫以后你也能恢复女装了吧?”

“哈?哦。”小李子挠了挠头,半天才反应过来,“算了吧,当了一辈子的男人,改不了了。”

“可你总绑着裹胸布也不好吧?”

少年累了,找了个阴凉地方一屁股坐下。

“我看你都绑了三圈了,最后别整出啥病来。”

“安啦安啦,我俩都是吃了不死药的人,能得病才出鬼哩。”

小李子一向说风就是雨,商量到这,当即转身,要回到宅库里收拾行囊。

“别急啊你,再在这皇宫里享受几天呗。”

少年的皇位好歹是他实打实争过来的,现在突然要走,他还真舍不得。

“懒死你,先收拾行李。”

“那你去收拾,我再去御医坊按个摩。”

逝者如斯,白驹过隙。

少年患有较为严重的拖延症,小李子无奈,只能陪着他在皇城中荒废一天又一天的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