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只是边境战乱、税赋过高或是内乱频仍、藩王割据这其中的任何一个或是两个问题,越裳觉得,那可能她还是可以努力奋起拯救一下。
但是,通过文崝这份奏疏,她充分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目前在她们大樾皇朝,这四个问题可是一个都不缺。
不单如此,甚至除此之外还有官员腐败啦、党朋之争啦、冗官、冗兵、冗费……其他各种大大小小的问题,即便以文少傅这种精炼的文笔写出来也是洋洋洒洒、十分之多。
越裳感觉自己真是越看越是心惊,想她们大樾皇朝不过才区区百年,历经两朝,传到她手里不过才是第三朝,居然就已经有了这么的问题。
俨然已经是亡国之势。
不要太凄惨。
可以说,即便是“黄尧舜禹”那般的盛世明君,面对着这样的朝政和天下格局,恐怕都也会有些束手无策吧?
这也就难怪,她父皇和太子哥哥,居然能够在宫中就这么被人直接给杀掉了。
想来,这中间,可能还有江湖势力的参与吧。
越裳暗暗在心中推敲到底是谁——能够有这么大的能力,定然不会是单一的势力,很可能是几家合作。
她一边儿思索,一边儿看奏疏,不知不觉,一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不得不说,这位文崝文少傅,不愧是号称有“连中三元”之才的神童,这长长的奏疏写得文采斐然不说,逻辑也十分清晰,更加难得的是,简明扼要,一句废话都没有,实在是让人手不释卷,一看就停不下来了。
再加上,她心中也的确非常迫切地想要知道大樾朝现在的情况,故此也就对这奏疏上了心,一刻不停地读了下去。
她就这么完全沉浸在了这奏疏为她创造的世界中,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她做事儿一向专注,玩儿的时候就放肆地玩儿,但是做正事儿的时候,也绝对是心无旁骛,根本察觉不到时间流逝。
现在天都已经亮了,休息是没有可能了,必须要准备上早朝的东西了。
她乃是个练武之人,又正直青春少艾,偶尔熬个夜,当然没有什么影响,只要稍微调息一番,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立刻就精力充沛、神清气爽了。
只花了一盏茶的时间,她就已经调息完毕,转头看向内殿外边儿候着的的文崝时,却不由得微微一怔。
她本来以为这位文少傅早就已经睡熟了——毕竟,看他那样子,定然也是个文弱的体质,根本禁不起什么折腾的。可是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也就那么坐在殿外陪着她熬了一整个晚上。
虽然看上去有些精神萎靡,但是很明显还是努力保持着清醒,听见她这边儿这么轻微的一点儿动静,就立刻站起了身,垂首行礼。
越裳笑了笑,难得放缓了语气,柔声道:“文少傅辛苦了,时候已经不早,少傅可以到偏殿梳洗更衣,过会儿就该上朝了。”
她这话一说,文崝明显愣了愣,继而就躬身行了个大礼:“多谢陛下抬爱,微臣惶恐,但这万万使不得……外臣不可内宿,实在不合规。臣斗胆请陛下恩准臣回府更衣。”
见他说得如此隆重,越裳倒是一怔,觉得这位文少傅果真是一板一眼,讲规矩的紧。
她心中觉得好笑,不过也并没有再坚持……毕竟,这么仔细想想,让他在这宫中梳洗,好似是有点儿不合规矩。
但是说是什么外臣,其实说起来,他早就不算了。
而且又不在这内殿,去太子哥哥的东宫不就可以吗?
她记得当年,这位文少傅还是太子哥哥伴读的时候,也曾经在东宫留宿过的。
所以说,即便被“托孤”,他待自己,果然还是跟对太子哥哥不一样啊。
不过这也难怪,他们才是一起长大的,想必,如果有的选,他大概宁愿死掉的那个,是她吧。
越裳叹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准了文崝暂时告退回家更衣,然后自己也去洗漱了一番。
这些事儿当然有宫人们服侍,她无事可做,便顺便想象了一番,等会儿上朝要怎么办。
但是,任由她怎么想,对这种从未经手过的事儿也没有个什么想法儿——好在她生来最是想得开,坚信“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想不出来,那就不想了。
反正,不过就是满朝文武在那里装腔作势,哭天抢地地缅怀先皇,顺便观察她这个新君罢了。
想起来挺没意思,但是这过场还是要走的。
如此左思右想,终于到了上朝的点儿,自有小黄门引着她登上大殿。
因是国丧期间,百废待兴,一切只有从简。
她本来也想着差不多就得了,也不想“名垂千古”什么的,说不定,等神侯府的人回来,就有母后、六弟和大侄子的消息了,那这大樾皇朝的江山也好,朝中的局势也好,就真的没有她啥事儿了。
她这里兴致缺缺,但是文崝临出宫之前随手给她找的这几个宫人,却是一丝不苟,完全把她当成新君来服侍尊敬。
没想到这位文少傅居然还挺可靠的——这让越裳的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好吧,她知道这位文少傅是她太子哥哥的伴读,在这宫里的时间,比她多的多。对这宫中诸人的熟悉程度也恐怕比她更甚,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儿,看到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总感觉,自己好像是这宫中的客人,而他更像是主人一样了。
但是,偏偏他却只是“点到即止”,让你觉得“细致周到”的同时又不会觉得被控制和冒犯——别的不说,就这种“拿捏分寸”的水平,可真的是太高明了。
不愧是被她父皇和太子哥哥都交口称赞的男人——果然是完美到连她母后那样的女人都找不出毛病的人啊。
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某种程度上,真的有些可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