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文少傅。
当然也只能是文少傅。
这个时间还能出现在这里的男人,除了文少傅,又怎么会还有别人?
看着殿前一盏孤灯,那冰雪一般俊美的男人站在灯影之中,长身玉立、静静等待的模样,居然恍然间让越裳心中泛起了些暖意——好似从未有一个人,这么等待过她。
在江南花家的时候,不管是花家姨母,还是几位兄长,对她都是极好的。
可是作为世家大族,花家规矩也极多,不但长幼有序、男女有别,她因为身份特殊,更是被妥善安置,单独住一个院子。
仆妇丫头虽然不少,但也都不会跟她同住,一大群人都在外头耳房伺候,都是花家姨母亲自调\教过的人,规矩极其出挑儿,平时连一声儿咳嗽都没有。她每天过的日子也简单,就算白天出门闲逛一整天,晚间也必定在天未黑之前,早早回房,这种被人等待的时候,竟然是从未有过的。
上辈子她在宗门做小弟子的时候倒是还有几位同住的师姐妹对她照拂有加。不过,大家都是同门,年纪相近,自己也都是些半大不小的孩子,哪怕关系再好,也没有人会这么一直等着谁的。
故此,这种经历,对于她来说,就很是新鲜了。
新鲜之余,也让她不免有些暗暗心惊——这位文少傅,会不会对她太过上心了些?
她就这么让他不放心吗?
作为一个学生,在学习朝政方面,她自觉还是很努力了。难道说是因为……她不肯好好睡觉的缘故?
想到那天文少傅一反常态、态度十分强硬地从她手里抢下奏折的模样,跟现在这脸上如笼霜雪的表情真是如出一辙,越裳没来由地有些心虚……
不会吧?
不会文少傅他老人家真的是特意等在这里,专程抓她是不是又在偷偷熬夜了吧?
好像……真的是呢……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恍惚之间,再要转头回去已经来不及了。越裳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对着文少傅扯出一个僵硬之极的微笑:“这么晚了,文少傅还没歇息?”
文少傅冷冰冰的眼神扫过来,让越裳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然而下一瞬,她却差点儿被吓得当场跳起来——因为冷冰冰的文少傅忽然折身便拜,直接给她行了大礼。
这……简直吓死了好吧?
但凡一行大礼那肯定没有啥好事儿啊,这下完蛋了,不是真的生气到昏头了吧?
越裳一激动,也忙不迭地跟着扑倒在地,原本是想要把人给扶起来,但奈何她太着急,而察觉到她的用意,文少傅又本能地想要闪避……结果造成她直接扑了个空,一时间失去了平衡,居然朝着地上摔去了。
情急之下,她也忘记了还有武功这回事,只下意识地低呼了一声就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眼看着她就要直接摔倒在地,一双手忽然伸了过来,将她牢牢抱住,她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还有武功,好歹稳住了下跌之势,没有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这个好心扶住她的,当然就是文少傅了。
只不过越裳过于震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所以搞得现场有些尴尬罢了。
不过再尴尬,也不能停在这儿啊——她慢慢从文少傅的怀里挣脱出来,然后轻咳了一声郑重道谢并道歉:“多谢文少傅出手相助,若不是少傅大人方才帮忙,朕现在应该已经摔在地上了……实在抱歉,让少傅大人受惊了。”
文少傅原本也有些茫然无措,听得越裳这么一番乱七八糟的致谢,面上反倒现出一丝十分复杂的表情。
然则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叹息了一声,继续保持跪倒的姿势,冷冰冰地道:“陛下言重了,方才不过只是举手之劳,微臣并没有做什么……微臣有一事启奏,请陛下准臣辞官,回乡种田。”
啥?
这下子越裳感觉自己刚刚稳住的身体又差点儿栽倒——她也顾不得自己现在狼狈不狼狈了,下意识地抓住了文少傅的衣袖,失声道:“文少傅你开什么玩笑?怎么忽然就要辞官?”
文崝静静看着她,面色依然十分平静又冷淡,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扎心:“微臣无能,有负先帝信任,辱没文家门楣,不堪为帝师,请陛下罢免了微臣的官职,让微臣回乡下种田去罢。”
他这么正经严肃地说了这么一番话出来,当真算是掷地有声,砸得越裳是眼前发黑,一阵阵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