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闻溪就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

那年二月二龙抬头，镇上的家长们约在一起集体给孩子剃光头，当别的小孩才刚刚长出头发，还有些扎手时，他已经有了一头茂密的短发。

上小学后，父母稍不留神，一月过去，闻溪就有了一头齐肩的长发，被班里的男孩笑话，说他是个女生。

有时候父母太忙，或许只是嫌他麻烦，就会给他扎个小辫子，要么就是亲自动手帮他剪。

他们并不知道，因着这小辫子和那频繁出现的“狗啃过似的”头发，闻溪成了班里唯一一个没有同桌的小朋友。

后来头发越长越快，同学们拿他开玩笑的同时，心里也泛起了嘀咕。闻溪的父母也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几乎不敢再去摸那头黑色长发。

一场高烧过后，闻溪的头发一夜变长，一直到了脚踝才堪堪停下。比闻溪大了六岁的哥哥不信邪，拿着剪刀把他的头发剪了，一米多长的头发落在地上，发色很深，黑的像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看吧，这有什么，你们一个个吓成这样。”闻溪的哥哥故作轻松地踢了踢那堆头发，放下剪刀时，手心却冒出了一团冷汗。

但第二天一早，那头长发又回来了，从头顶到脚踝，一样的又黑又亮，仿佛昨天烧掉的那堆头发是一个错觉。

这次，没人再敢给闻溪剪头发了。

在那个看病就要掏空半个家的年代，父母根本不敢带他去看医生。

为了掩饰，闻溪戴上了帽子，那头长发在帽子的遮掩下被藏进了衣服里，成了班里最奇怪的小孩。

直到镇上来了一位收头发的人，她以五十块的高价收走了闻溪的长发。

闻溪的头发一天长一回，若是都卖掉……一个月能有一千多，这比他爸的工资都要高。

从此，每天早上起来，闻溪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给自己剪头发。家里有了钱，顿顿都能吃上肉，他也不用被别的孩子骂娘娘腔，不用再戴帽子去上课，没有什么比这更开心的事了。

就是，有时候会觉得很累很累，干什么都没精神，连香喷喷的鸡腿都不太想吃。

有一天，闻溪实在没忍住，上课的时候睡着了。

老师敲了敲他的桌子，却没把他叫醒。与此同时，在全班师生的注视下，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像是有了生命那般向下蜿蜒，直到垂落在地面上。

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接连而起的哭喊声充斥着整个教室。

当睡梦中的闻溪被惊醒时，全班同学都挤在讲台上，哭成一团。老师张开双臂护着后面的孩子，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

老师……是在怕他吗？为什么？

闻溪顿了顿，低下头时，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地黑发。

*

后来，闻溪家里来了几个陌生人，他们带闻溪去到一个冷冰冰的地方，问了他很多问题，还给他做了很多项检查。

“又是一种新能力……就叫长发妖吧……”

“没有攻击力，危险程度为0……”

闻溪听不明白，隐约知道是因为自己不会伤人，所以不用被带走。

被送回家时，陌生的叔叔阿姨跟闻溪的父母说了很多话，表情不太好。

“这小孩的头发不能随便剪，他头发的快速生长全是靠吸取身体的营养，你们再剪一段时间，可就不止是重度营养不良的问题了……”

“这是给你们搬家的补助，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也是为了闻溪的心理健康，你们最好快点搬走……”

但他们并没有搬走。

闻溪换了个学校念书，但谣言并没有随着他转学就消失。

他好不容易熬到小学毕业，拿着钱出去创业的哥哥回来了。

是红着眼睛，一脸愧疚地回来的。

晚上睡觉时，隐约还能听见客厅里传来的动静，含着“被骗”、“欠钱”等字眼，还有妈妈和哥哥的哭泣声。闻溪在房间里枯坐了一夜，第二天起来时，主动跑去跟妈妈说他不想上学了。

“班里的人都说我是怪物，我不想去上学了。”

*

他太小了，即使去搬砖也没人要，只能在家里帮忙种田，做做家务。

后来，连田都没得种了，因为哥哥又打算离开了，这次家里卖了田地。

几年后，闻溪十六岁，自称特殊机构的人又找上了他。

他们再次为闻溪做了检查，细细地告诉他头发的生长规律与价值，给闻溪提供了稳定的售卖头发的渠道。

只要保证营养，定期剪发并不会损害身体。而且，闻溪的头发质量很高，价格比起一般的头发都要翻上一番。

闻溪高兴地把这件事告诉父母，看到这几天一直愁眉不展，像是被什么问题困恼的父母乍然喜笑颜开，开心极了。

“真的吗？正好，你也能养活自己了。”

原来，哥哥赚大钱了，在大城市买了房，要把一家人都接过去住。

但这里面，没有他。

*

闻溪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晚上六点。为了身体健康，他一直规律作息，很少熬夜。猛地昼夜颠倒一回，不仅身体吃不消，连胃口也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