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去后，闻溪拿出特地留下来的橘子月饼作为参照，一点一点地把月饼雕了出来。
他雕的很仔细，但速度也不慢，一天过去，就把洛云尘送他的那盒水果月饼连带礼盒全雕了出来，连大小都相差无几。
于是，全放着小桌子小椅子等各种缩小版家具的柜子上，多了一坨不合群的家伙。
不合群就算了，还一来就夺走了它们主人的偏爱，被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
这个礼拜，闻溪没能熬到星期天，在星期六的时候，就忍不住去了理发店。
洛云尘从没对闻溪算得上异常的举动问过什么。这次，也没有问他为什么比往常的日子早了一天。
这份仿佛无底线的纵容让闻溪放下心来，享受跟洛云尘在一起的时光。
有一就有二，人总是有一种侥幸心理。
发现早一天剪头发也没什么影响后，闻溪下一次过去时，又早了一天。
他小时候连续每天剪头剪了半个月呢，不也没事吗。
在这个强大的借口下，闻溪打破了一周剪一次的底线。
他没发现，洛云尘每次看到他时，嘴角渐渐消失的笑容。
*
国庆过去，秋意渐浓。
闻溪像往常一样，下午三点来到洛云尘的理发店。
但洛云尘今天却很反常，从他进来到整个理发步骤走完，一句话都没说。
原来还雀跃着的闻溪渐渐失落下来。
围布解开后，他给洛云尘转了十块钱。洛云尘收下了，依然什么都没说，背对着闻溪开始整理理发时用过的工具。
这样的沉默让闻溪很不适应。他站起身，却又不想这么就走了，只好傻愣愣地站着那。
洛云尘没说让他走，他就默默地跟在对方身后，像条小尾巴。
整个理发店，只剩下洛云尘摆弄刀具的声音。
终于，等洛云尘把工具收拾好后，闻溪拉住他的衣摆，等人转过身来时，笨拙地安慰着：“云尘，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有什么麻烦，可以跟我说，我帮你一起想办法。”
洛云尘对他这么好，他也想帮对方做点什么。
然而洛云尘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扶着闻溪的肩膀，把人带到了镜子前。
“闻溪，你好好看看你自己。”
洛云尘抓着闻溪的手腕举起来晃了晃，细细的一圈，轻而易举就能握住。
“再瘦下去，就只有骨头了。”
闻溪对自己的变化不敏感，但洛云尘隔几天才能见一次他，还对闻溪格外关注，原来只是偏瘦的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想忽略都不行。
受过创伤的人很难走出来，洛云尘自己也懂，加上闻溪可能确实有一些超脱世俗的异能力，所以他从不过问，耐心地等闻溪自己来告诉他。
原本还在为闻溪主动前进一步而开心，但洛云尘绝不接受以这种后果为代价。
“我知道，你的头发会变长，不是简单的长得快一点，也许是眨眼间就能及地。”
还在乖乖照镜子的人瞬间僵硬，反射性地想逃跑，却被洛云尘拉了回来。
两人面对面站着，无处可藏的闻溪只能低头，颤着手拉上帽子，把自己的头发和半张脸遮住。
这幅模样明显就是默认了自己的异常。
“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不就是头发长的快了点吗，还能吃了我不成？”洛云尘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手机塞进闻溪手里，点开提前找好的照片，一张张地给对方看。
都是一些有着长头发的人，最长的能有两米多，比人都高。
“长头发的人虽然数量少，但并不代表没有，这是正常的。”
闻溪还是没吭声，握住手机的指尖发白，紧张到极致时，带着不自觉的颤抖。
最终，还是洛云尘先开口。他一手抓住闻溪的手腕免得人跑了，右手腾出来，隔着帽子摸了摸闻溪的头发，是很温柔的力度。
“闻溪，你到底在怕什么，能告诉我吗？”
他的态度并没有因为知道闻溪的异常而发生改变。
“是有什么限制吗？比如说，不能跟普通人透露身份之类的？”
这回闻溪终于有反应了，大概是惊讶于洛云尘怎么会猜的这么准，下意识想抬头看他，却又因为某种顾虑硬生生停住了，只低着脑袋小声说：“嗯，要，要问一下，监察者。”
他怕洛云尘不信，还很急地添了一句：“我可以，现在就问。”
又紧张得变成了小结巴。洛云尘终于笑了一下，给闻溪留出空间：“好，那我上去拿个东西，等会下来。”
洛云尘平时就住在理发店的上面，只要打开洗发室墙壁上那道门，就可以看见通往二楼的楼梯。
等洛云尘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闻溪才伸出手，拿衣袖擦了擦眼泪。
其实，洛云尘早就知道他的头发会变长，也依然把他当朋友，这件事其实已经足够让闻溪卸下心防。
但洛云尘一直没跟他说话，开口就说知道他头发会变长。那一瞬间，闻溪是真的以为洛云尘不要他了，要把他赶走，以后都不准他过来。
跟别人一样，逃的远远的。
他调整好心情，拿出手机给监察者发消息，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我可以告诉一个朋友，关于我头发的事吗？】
他曾经梦到过三次，自己跟洛云尘坦白，然后洛云尘笑着跟他说没关系啊，你依然是我的朋友。
当然，洛云尘知道后讨厌他的梦也有，甚至更多，但闻溪主动忽略了这些梦。
监察者很快就回消息了，她好像一整天都在线：【当然可以啦亲！不过要先签一份保密合约，确保你的好朋友不会把我们的事说出去哦~】
[文件]
【电子版和纸质版都要~寄的时候填以前那个地址就行~】
【谢谢你】
【哎呀别这么客气，人家会害羞的[脸红]】
【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就可以直接签合同啦~话说回来，五年了你才跟我提这件事，我真的挺意外的】
她手下的其他人，或者说异能者，少说都签了两三份了。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是真正信任的人，千万不要把自己的事告诉对方】
闻溪这种没有半点威胁反而还能用来赚钱的能力，是最容易受到觊觎的。
*
在楼上等了十分钟后，洛云尘拿着一杯果汁下了楼。
闻溪还乖乖站在原地等他。
很好，没有逃跑。
但即使闻溪想跑也跑不掉，早从对方进入理发店那一刻起，洛云尘就把门锁了。
“要先，签个合同。”
“好。”把傻站着的人拉过来坐在椅子上，洛云尘把果汁塞给他，随后点开了那个文件。
只有短短几行的内容，大意是不得向任何普通人透露有关他们这个特殊机构的任何事，违约者罚……
嗯，一个把他卖了都赔不起的数。
洛云尘很快就签好了电子版：“现在可以说了吧？”
闻溪点了点头。
其实跟洛云尘心里想的差不多，甚至还要“普通”上一些。
他还曾猜测过闻溪会不会像电影里那样，能随意控制头发长度，能用头发把人卷起来甩来甩去……但没想到只是睡着的时候会长长而已。而且，长到跟闻溪身高那么长时就会自动停下。
有任何恐怖的地方吗？
那头黑发洛云尘打理过很多次，相比普通人来说，也就是黑了些，柔顺了些……这不是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好发质吗？
但黑色的长发，在以前确实容易让人联想起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再加上闻溪的头发异于常人的生长速度……
*
果汁是现榨的，不用凑近都能闻到橘子的清香。闻溪静静地看着橙黄色的果汁，挣扎过后，还是决定把自己连监察者都瞒着的事告诉洛云尘。
“其实……我的头发变长后，看到的人，会被诅咒的……以前看到过的同学，好多都，都被诅咒了……”
害人的妖怪会被带走，他不想被带走。
“我会把头发好好藏起来的，你别……”怕我。
“那不是你的错。”洛云尘打断了他的话。“是他们心里有鬼，疑神疑鬼的当然会出事。不然你想想看，出事的人里有没欺负过你的吗？那些对你好的人，是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就算真的是因为闻溪的头发，那也是他们活该。
“好像，是这样，但是……”闻溪又纠结地拧起了手指。
但他怕自己伤害到洛云尘。
“好了，先不聊别的。”洛云尘指了指他的手腕：“现在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瘦成这样。”
好不容易问到这一步，别的事可以以后再慢慢说，最关键的是身体。
想到变瘦的原因，闻溪顿住了。
迟迟没等到解释的洛云尘威胁似地扯了扯他的帽子：“嗯？怎么不说话？再不说扒你帽子了。”
“就是……我头发能很快长长，是吸收了身体的营养。”
洛云尘瞬间明白了闻溪以前只在星期天过来的原因：“所以，长一次头发，至少要养一个礼拜，是这样吗？”
他还着重强调了至少二字。
闻溪心虚不已，声音越来越小：“应该，不用一个礼拜……吧。”
但还是没忍住给自己辩解：“我小时候，曾经连续半个月天天剪头，也没事的。”
连续，半个月，天天剪。
洛云尘觉得他要被闻溪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