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内容前所未有的丰富,有些时候,甚至一个地段就写满了整整一本书。
起初,周铭都美滋滋地阅读,虽然许多内容只是单纯的抱怨吐槽,但用来解闷最好不过,王思言和他,都觉得旅途的过程中多了一个人,就像平星月陪着他们似的,两人的寂寞又被削去了一份。
但很快,周铭就不愿意再翻看那笔记了。
阿斯加德之旅是一场恐怖可怕的苦旅,它给前进者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而其中最大最要命的,是孤独——无法消解的孤独。
周铭和王思言尚且未能深刻体会到此种孤独,但也隐约品尝到了它表面的味道,并且意识到在遥远的将来,这孤独的剧痛将侵入他们各自的骨髓,即便两人相伴相依也无法淡化。
而翻开平星月的笔记,入目所及都透着孤独,虽然已经可以看出她在尽量克制,但书写者的感情依旧通过一些标点符号的停顿,某段不易察觉的抱怨,从书页背后渗透出来。
这让周铭有种感觉,他和思言,和星月姐,在这个地方都患上了一种名为“孤独”的绝症,只不过他们俩是早期,而星月姐可能已经入土。
翻看她的笔记,就像翻看未来自己要遭受的痛苦那样折磨。
所以,周铭不看了,或者说看得很潦草,不管对方的感想,只看最关键的有用信息。
他们到达了此前那个尸体所说的宫殿,通过平星月的笔记,他们排除了对方没有排除的另外几个选项,并且在一块石头上,记下了给后来者的警言。
进入偌大的宫殿,一直以来的荒原风景发生了改变,一时间两人都产生了些许的新鲜感,但他们也都察觉到这个宫殿并非给人类居住,里面的石桌石椅,残破的家具,都不符合正常的人体尺寸。
两人在宫殿里遇到了不少旅行者,大家都以十分缓慢的速度,保持自己的动作前行着,有的人金鸡独立,以重心不稳的姿态,违反物理常识保持着一个动作,有的人以一小时移动一厘米的速度,将脚放回地面。
还有的人靠着墙边睡觉,也不知道睡了几百年还是几千年。
这种千奇百怪的活人雕塑,就像在一个时空流速截然不同的平行世界,周铭发现,他们是所有人里行动最快的。
“好事,证明我们是这些人里状况最优良的。”周铭自我安慰道。
王思言用冰冷的语气打破了这个幻想:“幸存者偏差,不比我们慢的已经全都去前面了,出现延迟症状的人才会留在这里。”
“……其实这句话你可以不用说。”
王思言瞥了周铭一眼,说道:“不过我们现在还没看见速度快得异常的人,证明我们的确状况还算良好,但如果有后来者超越我们,就说明我们也开始变慢了。”
“我们有多久没那个了?”王思言忽然转移话题。
周铭脚步一停:“想要?”
“没,没那个心情,又饿又累又渴,那一点舒服根本盖不过去,如果只是让你动的话,你就像受酷刑一样吧?”
周铭没有大义凛然地说“我为了你可以忍受这些痛苦”,现实太残酷了,王思言说的完全正确,在这种情况下,主导者就是在受酷刑折磨,即便可以靠强韧的精神忍受,总有一天意志会达到极限。
“如果调转回去的话,天天都可以……我好想回去。”王思言充满苦楚地说道。
“兴许回去后只过了几小时呢,其实根本没浪费多长时间。”周铭流着眼泪说。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沉默地在复杂如迷宫的宫殿里漫步。
这一沉默,就是整整一年,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他们的默契足以完成所有互动,甚至连对方心中所想都能完全猜出,毕竟在这糟糕的环境下,所能说出的内容寥寥无几,而过去精彩纷呈的人生,已经在此前百无聊赖的旅途中,说了上千遍,被嚼烂成了干蜡。
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除了糟糕的事和愤怒的抱怨。
忍耐、沉默,是对彼此最大的温柔。
巨大的宫殿很巨大,巨大到超乎想象,当再次看到完整的天空,已是十年之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