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思齐躺了下去,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于棉棉念话本子。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细听还带着轻微的沙沙感,为她那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嗓音,平添了几分温暖的感觉。
像是黑暗之中,一盏散发着暖调微光的琉璃灯。
她念出的每一句话的节奏都适中,快慢收放得当,听起来令人安心舒适,且不会感到乏味。
甚至不同人物说话的语气,她都尽量去贴合。
其实话本子里那些老套的故事,并不足以令项思齐觉得有意思。
从前的他,最讨厌看那些胡说八道的民间话本。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对他而言俗套又无聊的故事,经她口中念出的时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闭着眼睛。
仿佛能看到一片死寂已久的土地上,重新长出嫩绿的新草。
漆黑冰冷的雨夜中,不远处有一盏生着火的屋子,在等他走过去。
他悬于虚空中,人间的一切俗事与他无关。
他不关心,甚至腻烦,嫌恶。
她伸出一双手,轻轻握住他,他便心甘情愿跟着她走。
不会去管走到哪里,也不去问前方有什么。
只是想,跟着她走。
现在,他又想念她的模样了。
项思齐睁开眼睛,转头,目光缓缓落在于棉棉的身上。
她一手抱膝坐在床沿,柔软的睫毛垂下,眼神专注地盯着置于膝上的话本子。
另一手轻轻地捏着书页,读完左右两页后,再翻过一页,继续读下去。
就这样偏头静静地看着她,连项思齐自己都未曾察觉到,他的嘴角已经弯了起来。
于棉棉,总是能出乎他的意料。
在他认定,她不过是个娇气且没头脑的官家小姐的时候,她可以不顾一切以肉身击碎障镜,没有呼一声疼。
在他以为和她发生争执后,她转身走远,一定会从此讨厌他的时候,未过多久,映入眼帘却是她的笑脸,还有甜蜜柔软的绵云糖。
他以为,等她知道,他是杀了当年项府那么多人的魔鬼后,一定也会和汪沁一样,愈发芥蒂他,但是她没有。
她可以对他笑,也会为了帮他而拔刀。
她平日上蹿下跳,也会为了他,稳稳地坐在床沿,在灯下读话本子。
只要她待在这儿,她讲的是什么故事,已经不重要了。
读着读着,于棉棉打了个盹。
整个人一晃,猛然惊醒。
“棉棉,你困了就睡吧。”项思齐侧过身子,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于棉棉用力瞪着眼睛,避免自己一秒入睡。
好困……
脑袋已经开始有点迷糊了。
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为项思齐读了这么久的话本子。
他还睁着一双雪亮的眼睛,她已经快要睡着了。
“思齐……你怎么就不困呢……”
于棉棉说着,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项思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睡吧,棉棉。”
于棉棉强行打起了精神。
不,她若是睡了,项思齐又睁眼到天明怎么办?
他不睡觉,脑子出了问题,到时候受罪的还不是她么?
于棉棉像落水后跳上岸的小狗一样,甩了甩脑袋。
她瞪大了眼睛,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立即睡着。
于棉棉顶着一张是个人就能看出她困了的脸说:“我还好,也不是特别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