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先拆信,没太多意料之外的内容。
大致是说,得知他高中探花的消息,家里很开心,摆了三天流水席庆祝。祖宗那里,爷爷领着上了香磕了头,把这好消息给说了,他没时间回乡祭拜也不妨事。
至于全家迁居京城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办成的,田产、房产要一一安排,叫他安心听师父的话,莫要着急牵挂家里。
此外,得知他高中探花,有许多不认识的人来送礼。家里人知道轻重,没替他大包大揽,礼都拒了。只是,知县老爷给的赏赐,白银二百两,推脱不掉收下了。
主要想问,这钱能不能收,收了有没有事?
余下的,就是一些嘱咐他照顾好自己、注意身体的话了。
读完,艺书提笔回信。
先说送礼的事,不收礼是正确的,不认识的人送礼必有所图,收了麻烦。知县的赏赐,是一方父母官给优秀学子的奖励,收了便收了,问题不大。
然后,告知家人自己上值了,公事不难做,在翰林院读书抄书整理书籍而已,让他们不用担心。
末尾,跟家里报备自己攒了多少银子,月俸和补贴又有多少,说再过一两个月就有足够的银子在京城买个小院了,让他们不要操心银子的事,安排好家里的事务就迁居京城。
艺书前后看了几遍,没什么需要补充的,折好放入了信封。
翌日,起床时没看到几颗星星,月亮也若有若无的。显然是变天了,温度降了些许,经孙连提醒,艺书添了件衣裳。
这之后,天一直不太晴朗,今儿个多云转阴,明儿个阴转多云的,反复了三天,雨没下来,端阳节到了。
初四下午,散值出宫的路上,艺书严肃警告两位小伙伴:“明儿肯定有庆典活动,我是不会起个大早跟你们去看表演的,谁都不许去我家喊我,去了就绝交。”
虽然一共才上了四天的值,但在艺书这里,休息天永远是属于懒觉的。这几日总跟卫、张一块儿散值,跟他们多少算个朋友,他怕他俩来家里喊他出去玩。
卫文直白道:“节日自然要与家人一起过。”言外之意是,谁会喊你玩?少自作多情。
“以防万一。”艺书强调。
张寻正没明白:“所以常兄明日有何要事?”
艺书回了仨字:“睡懒觉。”
闻言,卫、张目瞪口呆。
五月初五这天,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艺书美滋滋地赖了一会儿床,估摸着快到午饭时间了才爬起来洗了把脸。
御史府,早晨,柳御史问孙连:“没喊以束一起用饭?”过节日,怎能叫弟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孙连垂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昨儿散值回来,公子叮嘱小的,今儿不许喊他早起,他要睡到中午,再过来。”
“……”
柳御史不知道能说啥,弟子是越来越懒了。
午饭准备得差不多了,这懒货果然才来。
不等柳御史训,艺书乖觉地先说了一串吉祥话:“端阳佳节,愿师祖、师父、师娘和各位师妹,百邪不侵好运连连。师父,这是节礼。”
柳御史不太想收,一看见来自弟子的礼物,他就会想起上次的砚台。
艺书把礼盒往前推了推,小声道:“都看着呢,您这般戒备,弟子很尴尬的。”
“哼!”尴尬是你自作自受,净干些不靠谱的事。
老太爷不爱惯儿子那矫情的毛病,掀了掀眼皮道:“他不要,拿来给老夫。”
柳御史一把按住礼盒,吹了吹胡子。
“师祖也有的,在这里呢,给您节礼。”艺书低笑,抱着其余的礼盒一一分发下去,“这是师娘的,这是师妹们的。”
那边,柳御史谨慎地打开了盒盖,斜着眼睛往里看——哦豁,新鲜了。
蛋壳雕塑,没见过的玩意儿。
小心地把里边的东西取出来,檀木架子上,立着白白胖胖的一个鹅蛋壳。蛋壳里面清理得干干净净,外面打磨得光滑细腻。
蛋壳的一面,用微雕技艺刻了一老一少湖边垂钓的景象。画中,年长者浑身带着愉悦的气息,一手持竿一手前伸,钩上挂着条挣扎的鱼儿。长者身旁,一少年歪在椅中小睡,斗笠被扣在脸上遮阳,钓竿随手戳在土里。两人中间,炉中温着小酒,几上半碟花生米,一切恁般悠闲。
蛋壳另一面,刻了个抱“福”字的福娃,“福”字仅指肚大小,是镂空雕刻。透过镂空的“福”字,不经意间看到蛋壳内部像是写了字。
眯着眼睛凑近,仔细看看写的是什么:师父,饭好了没?
这促狭鬼,柳御史“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厅内的人纷纷行注目礼,小六更是扒着父亲的胳膊连声问:“什么呀?爹爹,有什么呀?给我瞧瞧嘛。”
“去去去。”柳御史不给看,“瞧你自己的去。”
蛋壳脆弱,小六不敢歪缠争抢,气嘟嘟地坐回去,拿起自己的壳雕再看几眼,又觉得可开心了。
她们姐妹几个的都是鸡蛋壳做的,个头小一些,一个个也都磨得白净,刻的都是些端午相关的图案。或是一串串包好的粽子,或是一条条滑行的龙舟。小五小六的,一个刻的是两个小姑娘互相系五彩绳,一个刻的两人一起放祈愿河灯。
御史夫人的也是鸡蛋壳的,精致小巧的一个,四面镂空雕着梅兰竹菊。
老太爷的是鹅蛋壳,满满当当地刻了幅松鹤延年图。
这节礼着实是花了心思的,全家人都很满意。
节礼分别到手了,睡懒觉的事可不可以就此揭过?艺书朝着柳御史深深作揖道:“师父便原谅则个罢。”
“少作怪。”柳御史瞪眼,“赶紧坐下。”
艺书笑嘻嘻地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