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领头的又确认道:“说好了啊,肥羊来了,你们的人先上。我寨子里的兄弟可不是来送死的,羽林军我们能杀多少杀多少,太子的命,不强求。一看形势不对头,我就先撤了。”
意思是说,方脸的负责打前锋,还得负责断后。
“知道了。”方脸的神色平静,他带的几十位兄弟的命,早被人花高价钱买下了。
他的作用,一是想办法困住或者杀了太子,彻底瓦解巡抚队伍;二是以命换命,尽量削减羽林军的数量,最好能减到百数以下,这样就算太子活着,没了武力支持,到了江南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至于这二百来土匪,他们说得好似想撤退就能及时撤退似的,真打起来,压根不是一回事儿。到时候杀红了眼,明知太子一颗人头价值十万白银,他们按得住贪欲、舍得退走吗?
巨大的利益面前,人总是忍不住想冒险的,驿站那一拨,不就是收不住心才被团灭的?
也亏得驿站那边没收住,大幅度削弱了羽林军的战力。而今二百多对阵六百,想赢需得以一敌三,能做到吗?
其实不是没可能。有完备的陷阱作辅,以一敌三还真不是梦话。
所以,这边只会比驿站战得更凶。
树林另一边,少年骑着马走在最前方,慢吞吞地离了林子。又压着速度走出一段后,四人几乎同时扬鞭催马,飞驰而去。
直到跑出相当远的距离了,他们才放慢速度。
少年自觉将马位滞后半身距离,从老者那拿过包袱背着;老者行于最前方,挺直腰背伸展了一下,看来是窝憋坏了;男人则下意识地抹了把汗,心有余悸地质问:“你怎么回事?擅自做主在林中停留,置老叔的安危于何地?”
几个人说好了,行动中不能暴露身份,互用人设称呼。设定里四个人身份是bt少主、高手老叔、蛮力阿大和少女阿奴。
艺书作为明面上的主子,在林中的行为并非心血来潮,只是他在入口处骤然意识到——若他们四个从林中急驰而过,埋伏在那里的土匪,本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原则,说不定下意识的就发动攻击了。而且,若有陷阱,跑太快容易中招。
所以他才急匆匆勒马,带着人强制在林中休息了片刻。
卫文也不是笨蛋,在林子里就想通了,心有余悸是真的,质问,不过是想替主子问一句,万一主子没想明白呢?
这么简单的道理,太子能想不明白?不明白的话,在林子里就不可能配合得那般默契。
“事出有因,孤……”卫文和艺书齐齐行注目礼,太子被迫改口,“我能理解。我们的计划做得仓促,细节不够周全,幸好少主机灵,及时纠正了。”
艺书谦虚地来了一场商业互吹:“老叔客气了,也是全靠您反应快配合得当,才没露出破绽。便是没有我的提醒,您一样能察觉到问题所在。”
太子烦闷地按了按眉心:“这蹩脚的奉承之言,以后少说。”真是听得够够的了。
紧张的逃命途中还有乐子可看,卫文吭哧吭哧笑个不停,以束这间歇性、认生式客套,太好玩了。
三人身后,张寻正不远不近地缀着,好似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艺书一眼扫过,心中顿生不忍。这孩子十五岁,只比小六大几个月,正读中学的年纪。
与大部队一起的时候,总会有不明情况的人与他搭话,倒还不显。此时四人同行,他周身的孤寂感,浓郁得让人无法忽视。
前方太子与卫文并行闲聊,艺书便悄悄落后一些,跟张寻正并行。
卫文暗中对太子挤眉弄眼的:看吧,这小子最是心软。
太子微微摇头:别打扰。
张寻正以为计划有什么变更,抬眼等着艺书下达指令。
他哪有什么指令?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艺书轻轻叹气,明明之前相谈甚欢。
张寻正意识到,他大抵是来安慰自己的。“你无需歉疚。”
艺书实话实说:“我其实也没歉疚。”他很肯定,自己在做正确的事。就是吧,好不容易交个朋友,闹到这地步,心里怪不得劲儿的。“这事是我无论如何一定会做,绝不后悔。”
怎么有些小人得志的感觉?
“嗐!说的多了没意思,一块走一段吧。”
他这前言不搭后语的,张寻正不知为何有了倾诉的Y望,低声道:“我本不打算参加今年的春闱,只是家父突然一定要我参加。如今想来,他那时大概是预感到了什么,催我离开江南。来京之前,他让我不要打搅表叔一家,叫我住别院,还给我准备了十万两银票。我隐约觉得不对,父亲又给了我一个锦囊,要我在情况危险的时候再打开。”
张寻正垂着头,不知是不是哭了,说得断断续续的:“有……好几次,我都想不管不顾打开看了再说,可想起父亲说……事关他身家性命,万万不能过早打开……我便忍住了。”
直到艺书告病假,他终于下定决心打开了锦囊:“父亲自知难逃此劫,叫我隐姓埋名逃命去。”
可他怎么可能逃走?
打开锦囊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父亲参与了私盐贩卖。那锦囊无关父亲的身家性命,关系的是他自己的命。为的就是,让他能够在事情败露但陛下不想打草惊蛇的时候,带着银票舍弃身份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