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文拍了拍他的肩，解释道：“你想岔了，没人怀疑你。”也没人觉得士兵不该活，只是需要花时间重做计划，“京城那边有更好的安排，商议新对策，你旁听一下至少心里有数。”

“我知道。”所谓护卫，本就是以命相护，京城不过是利用了这个规则，把他们当诱饵了而已，可是难免膈应。艺书垂着眼皮，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实在是头痛得厉害。”

本来他就只是个记录员，没必要参与每一个决策，对吧？

卫文待要再劝，太子挥了挥手：“以束歇着吧。”

艺书毫不犹豫地走了。

卫文帮忙解释几句，太子看了他一眼没让他开口，将话题拉了回去：“羽林军和卫家军……”

一屋子人商议了半天，终于敲定了方案——羽林军先留在这边监视真正的水军将领，以防他阳奉阴违偷放消息。卫家军在作战能力上远胜羽林军，全数伪装成羽林军跟随太子过江。待他们到达江城，羽林军再过江。

其他人都散去了，太子跟卫文说：“孤知道以束心软，能体谅他的不快。但是，不合时宜的心软在大多数武将看来，是妇人之仁。你说了，只会引来他们的嘲讽，以束许是明白这其中的缘由才不愿争辩，随他吧。”

过了江，巡抚队伍先去了江城知府府上，也就是张家。这是必然的，每到一处地方，都是当地的最高长官接待巡抚。

张府是典型的园林风格，回廊曲折亭榭错落，奇花怪石一步一景，端是奢华。更夸张的是，它占地十亩，王府都不一定有这规格。张家这日子过得，真就跟土皇帝一般。

才安顿好，张寻正请求单独面见张知府。

本来张寻正的主要作用就是规劝张知府，太子没什么好考虑的，派人围了书房，让他们父子对峙去了。

书房内，张知府望着稚嫩又倔强的幺儿，没有很意外。

“你长兄的字，是为父给取的，没道理不给你取。”张知府语气平静，“恐没机会见证你的弱冠礼，字，提前予你。”

寻，追求；正，正道、正确。寻正，是他对儿子的期望，期望他走的是光明正道。

不孤。

张知府在纸上写下了这两个字。张家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他最怕幺儿后半生会孤苦伶仃的：“唯愿我儿，此道不孤，余生不孤。”

张寻正哽咽道：“举目无亲，必定孤单。”

“傻孩子。”张知府笑了，“待你子嗣繁荣儿孙满堂，就有亲人了。”

那不一样的。

“为何要……要参与？”江城知府，本就无比富足了，为何要目无法纪以身犯险？这是张寻正最想不通的地方。

张知府笑容复杂，因为不参与根本爬不到知府的位置，因为江南从根子里烂了。说到底，还是贪心了。

可是不能这么跟幺儿说，“所以，你要引以为戒，莫要贪心不足。不要学我，也不要恨，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我张家罪有应得。相关证据埋在你院子里的那棵枇杷树下，带人去取吧。”

张寻正踌躇了许久，终是问：“母亲呢？”

“她……”张知府沉静的神情有瞬间的崩坏，他很快调整好，回道，“你母亲素来爱干净，半月前，干干净净的去了。”

半月前？那就是巡抚刚离京的时候。

张寻正有种“果然如此”的凄楚感，他想问：“母亲留话给我了么？她走的时候可有受苦？她是否被安葬在一处干净的地界？”

他还想问：“几百口人余我独活，到这地步，值得吗？”

然他没再追问，红着眼跪地磕了三个头拜别父亲，便开门离去。

“殿下请随我来。”

随着他们的离开，书房迅疾被围得铁桶一般。张寻正的院子里，东西才被挖出来，书房那边，大火冲天而起。

“走水了！”

“灭火，快灭火！”

“护驾！保护太子殿下！”

……

附近的人都往那边跑去，艺书他们却守在原地没挪动一步。

张寻正也没去，他只是对着书房的方向，五体投地长跪不起。

府中有几百号人在，火势很快被控制住，没有祸及正院之外的地方，这很好。

坏的是，张知府死于大火之中。据查验，火就是从他身上燃起来的，应该是服毒后纵火自尽。

畏罪自杀，这是对张知府的死亡的定位。

而张知府留给儿子的保命符，比艺书提供的更加全面详细。证据确凿，无需虚与委蛇，按照名单挨家挨户抓捕查抄过去就行。

“羽林军”占据张府之后就大张旗鼓地满城抓人，江城的豪绅贪官们终于慌了，不约而同地收拾细软四处逃散。不过，城门有重兵把守，他们想逃也逃不出去，于是扯着脖子大喊冤枉、怒斥太子baozheng，企图激起读书人的反骨，浑水摸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