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临洮府五大势力全数参战,所有的阴谋阳谋磕在一起,却使得这结果谁都得不偿失——
辜听弦的意图,是要收拾最近一直在骚扰叶碾城的苏军顾党:辜军在叶碾引他们交锋失陷后再趁胜反攻、可借势拿下他们的小青杏甚至下庄,如是,听弦献给师父一份大礼,顺便帮自己证明清白。
苏慕梓却站得更高,他有着白碌和叶碾城两大企图:一方面,他通过反复挑衅把辜听弦的重心诱到了叶碾来,从而调虎离山留下一个实力空虚的白碌、凭借苏家在辜军中的内线陆将军、暗中吸引祁连九客动念头侵吞彼处。而在祁连山众与白碌辜军苦战之时,田若凝可趁机收纳陆将军所引的辜家叛军、继而北上打退祁连九客、占据白碌;
另一方面,苏慕梓则在叶碾城真和辜听弦交战。虽然难免一场硬仗,但辜听弦心高气傲谋略尚浅,苏慕梓可采取将计就计、诱敌深入、慢慢对辜听弦请君入瓮。当然,林阡的到来使苏慕梓的胜仗简单得多也快得多,因为辜听弦心不在焉,虽也小施计谋却很快被苏慕梓反打。
很可惜,一山还有一山高,这一切始作俑者原是金人——白碌方面,其实是楚风流想黄雀在后,那辜家叛军的主要人物陆将军,根本是金军的双重间谍,为的是假道伐虢与榆中北的叶不寐共谋天池峡,趁着田若凝重心从乱沟移开错误去接手一个支离破碎的白碌并在那里和祁连九客厮拼……
叶碾城方面,其实是陈铸想渔翁得利,他很早就在苏军和辜军都安插了细作。辜听弦和苏慕梓各自的行动都在陈铸股掌之中,他,也利用这些细作暗中推动并监视着这场乱战由始至终。
然而,谁都没想到林阡会从中作梗。叶碾城南,辜军虽中了苏家的计却及时抽身,城东,林阡也暗中伏下一支精兵,陈铸的兵根本就没过得去。辜听弦和林阡在闹别扭这一幕,到底没给林阡自己造成多大危机,反而令林阡充分肯定了辜听弦身边有不止一个细作。
谁也都没有想到吟儿会居中破坏,白碌城北沈钊奉命抵住祁连九客,城西,她救孙思雨兵马安全脱险,亦说服田若凝不曾被金军偷袭。同时,她也发现了林阡口中所述那极有可能存在的双重细作……
因此谁都没得到梦寐以求的地盘,包括那位希冀南下猛攻乱沟、却在中途意外俘获了凤箫吟的洪瀚抒。他闻知白碌并未夺下、知乱沟很难协同夺取,因此收兵打道回府。却是得到了比乱沟更重要的东西。
事实上,乱战一夜,定西唯一有收获的只有林阡的盟军:他的沈钊和瞿蓉夺下了白碌——从辜听弦手里夺下的白碌。
从辜听弦手里……讽刺之至。
而他的吟儿和妙真,却被祁连山大军俘获。他明白,吟儿心里思雨更重要,只要思雨等人能脱险吟儿愿做殿后;而妙真,也坚守着吟儿说的那句“无论发生任何事都寸步不离”。
可在旁人眼里,盟主和妙真是在给辜听弦收拾摊子的时候被洪瀚抒掳走的,郝定石硅等人闻讯之后都是义愤填膺立即要擒了辜听弦禁闭、甚至想杀了他伏罪。那时辜听弦双手被缚站在军前,咬紧牙关没说一句话,一双眼直直地瞪着林阡。
“这场战乱,由谁推动,谁向你辜听弦献计,谁让你率军到叶碾城来向苏慕梓攻袭,始作俑者是谁,那就是苏家奸细。”林阡在他身边,看着眼前这一众谋士和兵将,他们全都是由十三翼剔出来的辜军中可疑人物。
辜听弦一怔,原不是处置自己,而是要自己来捉拿奸细吗……
“近来你与苏军之间摩擦不断,谁暗中推波助澜、矛盾升级,那便是金军细作。”林阡说。这之中,难免也有双重细作。
辜听弦,总是失察。虽说这一切并不怪他,最近定西大乱,尤其适合细作滋长……但随着奸细接二连三被逮出来,林阡和辜听弦的情分却渐渐尽了。
尽管,思雨连夜从白碌赶赴叶碾城,向他解释辜听弦遭遇的一切不公,林阡却因为此战和先前都造成了不必要的伤亡和不可挽回的过失而心灰意冷、不再原谅:
“辜听弦,没有任何人对你有偏见,除了你自己。让你亲自手刃水轩,实则是向守忠赎罪,早就已经将功补过。然而,这一战你要如何弥补。”
“师父,这场战乱,始作俑者,还有你。”辜听弦即使被缚都不曾低头,决绝不悔地看着林阡,他确实是为了林阡才打这一战,“甘心被缚是因觉对不起家将,但我自问不曾做错任何,如果有错,也是师父、郭将军,和我一起。”事已至此,还不认输,也不觉得对不起郭子建,脸上一如既往不可一世的骄傲。
“无人是你辜听弦师父,林阡自问无法传教!”林阡因这句倔强的顶撞大为触动,面色铁青抽刀而出,辜听弦绳缚一劈而断,“从此你不必再领辜家将士,盟军也不再有你辜听弦。”
辜听弦虎目噙泪,怒视他时对思雨说:“思雨,随我走。”
然而静谧了半晌,却不曾得到思雨移步,他吃惊回头,惘然看去,孙思雨颊上明显泪痕。
“思雨。”他凝视着她,不明其故。
“我时常想起,我是在短刀谷的走马场上第一次对你改观,后来得你陪同回川东才对你倾心,延安府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嫁给了你。那些事情想起来,真是太美好了。”思雨笑中带泪,到他身旁,“辜听弦,那走马的聚会是谁办的,你陪同我回川东是谁提出来的,谁在延安府鼓舞你将我迎娶了,是谁啊……”她说时已拎起辜听弦的衣领,质问,“辜听弦,别告诉我你都忘了!你的良心都跑哪里去了!”
辜听弦回转头去不肯答话,眼中分明也有泪花,孙思雨放开他时咬牙切齿,声音都在颤抖:“你最好是祈祷师娘她们没有任何危险,否则,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辜听弦攥紧拳头,一步步向后退去,在这种充满敌意的氛围里,他终于还是没有屈膝认错,转身相背,离开盟军。倒是有几个辜家老臣,不忍少主就这样离去,零零散散跟上,林阡没有制止。
“盟王!”郝定自然不肯将他这么轻易放过,石硅也向林阡投来征询的目光。
林阡那时只是漠然看着辜听弦的背影。谁也没见过林阡有如此失望的时候:“若有良心,自会归来,将功补过。若没有……且任他自生自灭罢。”
“师父,师娘她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孙思雨上前哀求的表情,对辜听弦,她如何能狠得下心。
林阡知道,经此一役,苏慕梓应当也会在苏军中肃清,谁推动着叶碾城和小青杏之间的战斗升级,谁就可能是陈铸安插的细作。苏慕梓彼处,原还可能比辜听弦这里难捉些,但田若凝在乱沟抓住的那些乱党势必和苏慕梓身边的有牵连,所以绝对轻易多了。
同理,陈铸不会不在他军中找寻,谁最有可能把消息传给林阡知晓。林阡的种种作为,明显是他一边行动林阡一边知情的。
是夜,在处决了辜家奸细之后,“落远空”的信号轻轻抹去,林阡获悉楚风雪及其下线都暂时无事。两年时间,她早已轻车熟路,与她下线无懈可击,不愧是当年控弦庄的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