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厉风行听出声音,喜出望外,有这位南宋第一人帮战,何愁林阡不能抵挡完颜永琏与和尚两个!
却还来不及转头看、更来不及去想独孤清绝为什么会出现此地,凌大杰的长钺戟便已迅猛铲至厉风行腿上的委中穴。
厉风行一股高兴劲上来,发现软剑前一刻就脱了手也不再慌,瞬然将拳力聚入一指、隔空就往对手肩井穴点:“瞧着吧,这才是我拿手本事!”
独孤和林阡同在,他还自乱什么阵脚?一指化解自身危机,顷刻就冲着敌人转守为攻,紧接着他战力飙升连续爆发了十多回合,欺得那凌大杰大惊失色连连后退,便那时,听得娇妻远远笑:“认真打,大散关是你的。”
厉风行一愣,余光扫及,金陵已有空暇以令旗调兵遣将,半刻前明明她体力不济快抵不过卿旭瑭了……然而接替她的红衣女子却绝非独孤的妻子胡弄玉,而是一个陌生的三十几岁艳丽妇人……适才金陵看她和林阡同骑而来,一眼就懂了,苦笑,这又是从哪里卷来的烂桃花!偏还这么能打——
那女子自身战力一般,所依赖的巨蟒却威力无穷,害得卿旭瑭才出毒阵又陷蛇群,真不知倒了几辈子大霉碰上的全是奇人异士……
胜败仿佛就悬于这一线之间,然而毋庸置疑的是,西海龙她要靠边站,独孤清绝才是全场的焦点。他的不期而至,给了宋金此战最大的变数,亦直接带给了宋军大散关收复的最强曙光。虽然那时天色已晚,不过是暗了金军的心罢了。
同属不速之客,和尚虽也是个风流人物,但对于金军来说完全及不上独孤在宋军中的威望。所以独孤清绝仅是出现而已,就已使宋军士气高出金军一大截。再一刻,他飞身而上残情出手,剑势如蛟龙腾空不可阻挡,径直削向了公认的最强高手完颜永琏,桀骜狂放,舍我其谁,更加博得了宋军的满阵喝彩。
霎时完颜永琏剑锋不得不为他转向,和尚与林阡皆被他俩斥远数步,以二打一骤然又化作两场单挑。不同以往的是,此刻全场都只一个看点:到底谁是剑圣?其余均可忽略不计。
环庆玉皇山论剑,完颜永琏和肖逝并列第二,独孤因伤未能参战只能估算个第三,不过,他独孤清绝可不要被人估算。若不面对面打一次,怎么能公平决出雌雄!
完颜永琏身在局中,心在局外:独孤清绝,为何会出现此处?林阡他,藏了这样的兵,给了我这样的意外……
不过,纵使独孤清绝这颗棋子的埋伏确实是林阡设计,事先他也没想到独孤正巧就在陈仓,更无把握独孤清绝到底会不会来赴约——
原来,论剑后独孤清绝准备送肖逝回天山,未想肖逝在途中走走停停,一直苦思冥想“保管能够打败渊声和完颜永琏、霸占天下第一”的绝世剑法,独孤清绝也被激起了强烈的兴趣,师徒俩一拍即合,行程开始越来越慢,最终两个都爱好钻研武学的疯子,竟就地停留、隐居、教学、切磋、相互成就了起来。所以石磐等人回天山之后发现不对,又派人再下山来,遇到林阡说了这事……
很明显独孤和肖逝都比环庆时期又有所提升,但独孤却一定远远及不上肖逝,因为肖逝薄情自私始终沉沦于剑境,而独孤则一边练剑参悟一边承受着耳畔八方战鼓的扰心——
偏巧是在陈仓、在边关,乱世何处不是边关?随着烟火的越来越呛人,随着鼓角的越来越惊魂,他晚上睡不着起来抚长剑的次数越来越多,奇怪,真奇怪,玉儿,我是被你改变了还是被林阡他们?明明爷爷给我的使命只是复兴独孤家族、问鼎武界,为什么今时今日我会有这样的感觉:家国危亡,河山破碎,谁都不能视而不见!
所以他越练下去和肖逝的差距就越大,频繁地被师父指着鼻子骂:“心有杂念,可怎么好!”“残情、残念,你都失去了!”“你的剑叫残情剑,你现在却背道而驰、越行越远……赶紧地,听师父——放下一切,属于林阡那些人的枷锁,全都与你独孤清绝毫无关系!”
肖逝满头大汗,不知是练剑练的,还是怒其不争急的。
“残情”剑旨,是拿起后的放下、拥有后的舍弃,但“放下”“舍弃”的定义,早被他独孤清绝改了,自从他右手握上了胡弄玉的手,便享受起恢弘与逍遥的兼得,拥有了剑法和感情都圆满的人生,回阳心法登顶,残情剑境通明,一度教世人羡煞。
但那最高剑境需要他在身心必须有一项残缺的前提下才能打得完美,放下和舍弃的最新定义是“必须有藕断丝连的意识”,这就难免给他带来了诸多限制。后来他也找到了从巅峰上再寻突破的办法,那招对决渊声妙手偶得的“西风残照”,正是利用了他和抗金联盟的藕断丝连、临阵悟出的符合“残念”的新招。
不曾想,就在这开禧二年的冬,他忽然发现他和抗金联盟的藕断丝连,没有了……居然变成了坚硬如铁!?如果他现在去,真的就失去了残情、残念,发生肖逝最不想看见的退步。
独孤不服输,却更不愿逆心:“师父,我想继续突破,感情和剑术我可以兼得,江湖和沙场我一样可以……”
“万万不可!”肖逝一剑电闪般封住他喉,示威般地冷厉训斥,“感情和剑术兼得的你,打得过没有感情只有剑的我?”
他一时咋舌,这一剑太快,确实避不过……
“听师父的,你还有救。完颜永琏的剑法‘尘情已破,圣境自达’,所以才可以与为师并列。”肖逝挽留了他几日,又举实例对他苦口婆心说:大部分成功人士人生都是残缺的。
练着练着,就听说完颜永琏可能要对大散关增兵,他听闻彼处只有个厉风行在守,感觉“不行啊,守不住”,如坐针毡,芒刺在背,最后林阡来了封信要他赴约,说会等他,他实在忍不了了,终于对睡梦中的师父留书出走……
“徒儿,你怎么打?完颜永琏已超脱,你的剑却没了最强意境……”肖逝连夜追了过来,一门心思想拦阻,又舍不得对他用强。
是的,若不在黯然之境,他的残情剑术不能到极致,若与抗金联盟当真魂牵梦绕,他的残念根本就是一去不返。定义能修改,本质不能,必须有“残”的意念才能打。独孤清绝却把心一横,来不及了,临阵再想!
师父的声音渐渐淡去,完颜永琏的面容愈发清晰,对付此人近乎无解的剑道,他且用最近肖逝与他完善的“残情天山双体系剑法”好了,那当中,凝练了师徒俩在环庆火楼上没打完的或者仓促间没想到的所有妙招——
以肖逝的方正无锋、大方无隅,来对完颜永琏的简单通透、大道至简,绝对错不了。
剑履山河,千军万马全远走,铮铮交鸣,宇宙万籁尽消音。
冥灭,古剑寒黯黯,铸来几千秋,
残情,登高望天山,白云正崔巍,
先是冰川断续回旋,涤荡浓墨渐次转淡;
又见风云霍然裂变,削割天山层层变瘦。
快哉对浩然,青松对寒山,孤云对雪海,一剑复一剑,交错连环,谁沦陷谁的境中?不得而知。只感受到冷芒流泄,无论青气白光都一样清澈,核心处对峙的分明两个最幸运的天之骄子。
算上掀天匿地阵,这已是他们的第三次正面冲突,与林阡正在逼近完颜永琏不同,独孤早已无限逼近甚至即将超出。
这样的平衡恰巧出现在此刻林阡与和尚的刀笔之间。适才林阡完全忘记了独孤是自己的安排,一方面是因为没把握独孤真的会在,另一方面是对和尚的突袭倍感意外。但独孤既然来了也将他从入魔的边缘一把拽出——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能忍这立场的突变吗。
曾都恩怨两销,今已烽烟四起。哪怕有恩于自己的师父,也必须打得你死我活。
和尚同样没有保留,一旦与他单独对攻,便不再是“念长风”“快雪时晴”那类寻常招式,而是“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这般的至烈杀招,天色全黑,光景西驰,战场上火把全亮,一瞬间又都全熄——
那是林阡饮恨刀的极速劈斩,群山动,大旗翻,火光岂能不被掠夺。剑走青,刀走黑,果不其然,看到林阡这大劈大砍,硬挡硬架,汹涌如潮,才知道适才他和王爷的厮拼表面看那般波澜不惊,原来大多都是王爷的特色在铺展。
如今王爷与独孤的剑斗依然潇洒,对比一看,真正是君子佩剑、侠盗持刀了。
因这刀风掀起,阵前黄沙澎湃,扑得光线时明时灭,唯一不受干扰的还是核心那两个最强者。他们的剑影仍在相互刺挑时反复闪映,给自己照明给对方铺设死路,老者手中的不再是剑,而是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影、镜中之像,形无痕而意无穷。少年人不如他那般空虚、神妙,所以一个时辰之内多半要吃亏两次,却又秉着一颗“第二何用,只争第一”的轻狂之心而不停扳平,继续酣战。
就这般,满满一个大散关,兵对兵,将对将,都全部陷入了胶着,煎熬了好像有足足万代,终等到天色亮起,却从核心到边界都还在持平……
看天亮了起来,两军欣慰至极,总算渡过了煎熬……但他们高兴得太早了,这才不过是开始而已,独孤清绝完颜永琏、林阡和尚、凌大杰厉风行、卿旭瑭西海龙金陵……他们后来又打了足足三日三夜,大散关都不能说是沦陷了还是收复了!
而就在第二日的正午时分,林阡在阵前听闻战报,说西和、成州、阶州等地均有乱象,自然大急,怕李好义、薛九龄、宋恒难以匹敌高手堂其余人,遂平添了一丝急功近利之心,和尚知道此一时彼一时,“此刻如果徒儿入魔,无人可以将他压制,非但不会使宋军大败,反而会害得两军两败俱伤”,打定主意,一边打判官笔一边给他念经,同时还要防止林阡悟性太高沉淀了心境、又参出新一层刀意来进阶……总之和尚既要压制他入魔又要制止他进步,堪称此战最疲累。
说来也奇,如果不是因为收了这个宝贝徒弟,和尚是绝对不会捡起那本早已丢掉的佛经的……作为一个佛门的半吊子,他近来也在逐渐领悟《洗髓经》里的一致、同归之意,所以自身武功突飞猛进,足够与林阡抗衡;并且他熟知哪些经文会对林阡产生积极影响,那些就坚决不告诉林阡,反而全念的是干扰他又不会对他有害的……
林阡实力其实已经在和尚之上,奈何这层师徒关系给了和尚太大便利,于是在这场大散关之战中完全无法爆发或提升,二人堪堪打成平手,破局关键就只能在旁人身上。
众人身体都不是铁打,状态逐步开始下滑,却是那第三天日暮时候,缺失最强意境的独孤清绝终于被完颜永琏发现了破解之法,步林阡后尘陷进了对方铺垫的二十回合剑局之中,勉强杀出生天,四面险象笼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