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一顿打,被践踏得满身尘污,最终,她还是没有买到药。
在去往另一家药店的路上,还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诬陷盗窃。那人突然从角落里冒出来扯着她的胳膊,不让她走,嘴上还不停地叫喊着:“抓贼啦——抓贼啦——”
闻声赶来的捕快见她衣着陈旧,而那人浑身珠光宝气,便有九分信了那人的陈词。
那人从她身上得不到什么,捕快认定对方没有理由要诬陷她,便要将她带走收押。
审理的时间很长,事情并不会在当日结束。
他等不了那么久了。
这场官司,她也注定失败。
因为乞儿的身份,这个捕快见过她多次,当场心有不忍,便从中调解,让她将偷窃的财物还给那人,私下了结,她也就不用多受那些牢狱之苦了。那人也同意了捕快的提议。
于是,刚拿到的赏金也被官府缴走了。
她也想过反抗。可是反抗之后呢?钱财、地位、权势,她都没有。
她也不是真正孑然一身,她的身后还有人在等他,她还要回去再看看他,那个鲜活的他。
而今日的种种,又何尝不是有人在暗中算计欺辱她。
她不服软不认输,事情就永远都不会了结。
她不欲说,他也不再多问。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他灿烂地对她笑着,完全不像是个将死之人交代后事的样子,“在我死之后,我想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她问。
他拿出那块白玉佩:“我希望你能够好好活着。”
他一直都知道,她没有求生的欲望。最初是懵懂与敬畏,接触的时间久了,他也懂了,她冷冰冰不是她高傲、拒绝,而是迷茫。
不知来处,亦无归处。如何能不迷茫?
那天,他看到她坐在寺庙门前的背影,突然觉得她有一天会离开,不只是离开他们,而是离开所有人,离开这个世间。
他害怕了。
在他失去了爹亲以后,一颗逐渐坚强覆上甲胄的心久违地再一次感觉到了害怕。
前几日,他回去偷偷看望以前的家时,无意中看到有人在打听自己。那人自称是他母亲的故人,说是他的母亲原来救过他,最近听说了他的母亲还有子嗣活在世上,便想要报恩,来寻“她”,带“她”走,还承诺会好好养育教导他。
满口谎言。他的母亲明明是那个少傅,不是什么商人,更没有在行商的路上被土匪谋财害命。
听话时,他被他们发现了。和乡里问话结束,他们便找上了他。他便顺水推舟,自称自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她”的玩伴,探了探他们的意思。
虽然不知他们想要做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对要找的那个“她”没有恶意。再者说,“她”的身上也没有什么能够让他们谋算的。
想到这里,他的神情又柔软释然了几分,不自觉地微微一笑。也好。
他将玉佩交给她:“替我活下去。”
他笑看着她:“直到你想为自己而活。”
他也一样。
“如果有来世,我想要痛快地活一场。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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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之行之后,无曜和云阮再次来到了皇城郊外的那座坟前。
此时的她却与上一次来时的心境大大的不同了。
无曜暗暗地握紧了云阮与自己十指相扣的手。
云阮感知到手上收紧的力道,温柔而又有力地回握住她。
十几年前,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朋友。即使拼尽全力,向权贵低头,也只是换来了对方轮番的讥讽与毒打。
想想那时的自己也真是可笑荒谬,她怎会想到要去求他们,自己早该清楚,他们只会在她落难时唾弃她,边幸灾乐祸边忙不迭地捅上一刀,怎会帮她。
如今的她已有能力,但也已经迟了。
该结束了。
无曜将那枚白玉佩放在石碑前。
自无曜有意识起,她唯一知道的便是自己叫无曜。其他的,她一无所知。
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年之后,他出现了。
在她最迷茫的时候,他给了她方向。
从前不知来处,亦无归处。现在,她有了自己想要做的事,她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虽然仍不知归处,但也算是有一点长进了。
无曜轻轻笑着看着眼前的墓碑。
谢谢。
*
时隔多年再次来到这座庙,眼前的场景让无曜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庙里零星的几个人,没有一个面熟的。
无曜心中隐隐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以前的领头呢?”她问。
听到动静,乞儿们惊了一跳,开始抱头鼠窜。
无曜眉头一皱,随手捉住一个乞儿,再次问道:“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小乞儿护住头,连声喊道,“不要打我。”
几番问询无果之后,一个小乞儿带着一个疑似领头模样的小乞儿走进了庙里。
小领头与其他小乞儿相比倒是有些胆量,一踏进庙门便开口喝问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无曜挑了挑眉,问道:“周山呢?”
“你找山老大有什么事?”新领头虚张声势地大声反问,用力过猛,样子欠嗖嗖的。
在无曜的一顿“前辈的教育”之后,她的态度终于被掰正了。
原来,前几天周山外出有事,将帮里的事临时交由她负责。以往出去一日、最多不过两日便回来了,这次出去了快五日了都没有回来。
乞儿的失踪太过寻常,生生死死他们早已看淡,其他人甚至还有闲情还起哄说她是正牌的新领头。一开始她还能清醒克制,几天下来也被吹得晕晕乎乎了。
刚才是她作为“正牌的新领头”第一次处理“外来客”这种大事,为了立威,这才在无曜他们面前不知分寸地嚣张得过头了。
无曜将记忆中的名字翻出来,一个个问过去。小领头虽然做领头还稚嫩了点,但是在收集消息方面还是有几分可用之处的。
据小领头所知,无曜所说的那些人大多数都已经病死了。乞儿受伤是常有的事,他们自然是没有那些钱去医治的。病死也是他们之中多数人的下场。
还有更多的人是饿死。能够吃饱了死去,已经是他们最幸福的死法了。
也有漂泊去了其他的地方的。这些年走走散散,如今这里也只剩下周山一个老人了。因为她是领头,不能不顾及帮里人的安危,便一直留在皇城里坐镇着。可是就在前不久,就连周山也失去了音讯。
这时,一个小乞儿突然叹道:“诶?”她啧了啧嘴,连连摇头:“怪事。”
声音虽然小,但是没能逃过无曜和云阮的耳朵。
二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之后,齐声问道:“什么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