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沈书迷迷糊糊地就感觉到了,抬手抱紧纪逐鸢,顺从地照纪逐鸢的指示翻过身去。
都是睡得一身气血翻腾,正是年轻,纪逐鸢稍一撩拨,沈书也许久没尝这滋味了,渐渐呼吸急促起来,翻来覆去地朝纪逐鸢絮叨别愁离绪,只恨不得纪逐鸢再也别去打仗,像张隋那样跟着自己。话却是绝对不能说的,沈书知道,只要自己有意让纪逐鸢留在身边,恐怕他真会那么去做。
这两年间,纪逐鸢不像从前事事都会先问沈书,许多事他自己会看也会判断,认定了就会去做。
而纪逐鸢向来是会什么都以沈书为先,沈书有时也是怕他贸然行事,不顾大局。因此哪怕答应了纪逐鸢,不瞒他任何事,沈书也只能做得到尽量不瞒他,牵扯到己身,有时也不得不瞒着纪逐鸢。
但这趟去大都,沈书想带纪逐鸢一起,便与他说了。
纪逐鸢给沈书穿上单衣,手指摩挲他脖颈的红痕,按捺不住地低头又吻他,手伸进被子里去。
沈书笑着躲他,将纪逐鸢推出去,抱着被子坐起身,脚却从被子里伸出来把纪逐鸢踹下床去。
“别闹我了,今天还要见使者,晚上才回来。”
“晚上我不回来。”
“哦。”
纪逐鸢听出沈书闷闷不乐,弯下身抓住他的脚,食指在沈书脚心里挠了一下。
沈书受不住痒,笑倒在床,连蹬了几下也没能甩开纪逐鸢的手。
“夜里巡营,明天一早回。”纪逐鸢抱着沈书便不动了,许久,起身,将沈书从被子里剥出来,给他穿戴。
白天各忙各的,夜里纪逐鸢不回来,沈书便叫人在书房点灯,看书看得眼睛发酸了,叫人来问,才知已过了丑时。睡下后沈书一直迷迷糊糊,后来察觉有人来抱,确实困了,眼睛只虚开一条缝,看见是纪逐鸢,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一挂,这才真的睡熟了。
城内外的水退之后,连晴数日,天气热得很,人没胃口,正好早晚吃粥。
早饭吃完,纪逐鸢说这日没事,可以陪沈书出门。
“你不困?”沈书示意纪逐鸢再吃个饼。
纪逐鸢撕了半个饼泡在汤饭里,就着咸菜边吃边说:“有的是精神和力气。”他顿了顿,看沈书不信,说,“试试?”
沈书知道他要怎么试,不接他的话,只催他快点。
庆元新来的人姓刘,余下的是七个人,沈书依稀只记得姓什么。昨天到驿馆去见,门都没让进,给了一份单子。
上回方德福着了道,个个儿学精了,花酒不肯吃,叫去太守府也不愿出门,于是隆平的官员只得挨个上门去拜访。沈书早从季孟那得到消息,知道这个“刘大人”没什么嗜好,不收钱,不爱美女,也不赌博。
沈书先到太守府见周仁。
周仁一眼便看见纪逐鸢,觉得有意思,写了张条子给沈书,派了几个人给他,先去库里把东西领出来,按照庆元来的使者人数,照给米、面、肉、酒。
沈书带着一队二十个人,浩浩荡荡地来到驿馆门前,里头就只住着庆元来的使者,连门房也换成他们自己带来的人,听见有人敲门,先把门开一条缝,缝里露出一只眼,昨天才见过,门房识得沈书,开门揖客,知道沈书是送东西来,满脸堆笑。
“刘大人在吗?”沈书不同他客气。
那人一看东西曳在两队人后边儿,沈书身边站的纪逐鸢更明显是个剑客,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点头哈腰地回答:“在、在里头,小的上去给他说一声,隆平府的沈大人来了,知道。”
砰地一声,门又关上了。
季孟啐了口,嘲道:“有东西送来是不一样。”
沈书没说话,难对付的在后面,这些人来隆平住下后,那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什么酒也不吃,每五天伸手朝太守府要吃的,跟养猪似的就这么圈在个小小的驿馆中哪儿也不去。第一次见隆平的官儿,就要毁约,之后油盐不进,上次签的全然不认,从头谈起,照样还是只肯出五十艘三千石载重的船,多一艘也不肯出。还新添了一艘船押十锭钞的条件。
沈书这才算知道向来文质彬彬的季孟,对这位远道而来的“刘大人”态度恶劣是为什么。
“这人油盐不进,不好对付。”季孟担忧地皱着眉。
沈书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用多虑。
因早有准备,昨天来时又遭挡驾,今天来沈书也没打算一定要见到刘大人的金面。穆华林已有复信,大都收到他的信之后,必会有大员来江浙行省斡旋。沈书也不想同方国珍的人闹得太僵,毕竟启运漕粮后,还有不少时候要打交道。
等了许久,驿馆的门左右大开,里头两列兵站着,也都是甲士。
沈书意外地瞥了一眼。
当中三位作文士装束的人走了出来,当先一人礼数周全,脸上虽没什么笑容,说话仍很客气。
“刘斗,奉平章之命,到府谈定漕运大事。”
沈书看他也快四十岁的人了,相貌平平,脸色蜡黄。沈书脸上堆笑,连忙做个团揖,口称:“刘大人客气,上月涨水,水退了要帮百姓修整房屋,有的家里地淹了,大家伙又得忙着重新拨粮种,好赶种第二季稻,实在分身乏术,慢待不周,请各位大人恕罪,恕罪。”
“唉,那有为外客而废本职的道理,沈大人请。”
沈书忙道:“小弟区区一介主簿,不敢称大人,刘大人请,若不嫌弃,唤我一声贤弟便是。”
“贤弟未有字?”
“还未取。”沈书答道。
“贤弟贵人事忙,想是顾不上。”刘斗从善如流,握住沈书的手以示亲切,忽然感到如芒在背,见他身旁的剑客杀气腾腾,刘斗多看了他一眼,奇怪道,“这也是贤弟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