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故事的当事人,大家都有自己的猜测和论断。
其实我是无所谓的,十分欢迎每个人说出真实的想法。关键是老张,就在那边的屋子里,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喊他也不愿意过来和我们说说话。
假如他就是故事的主角之一,当他听我讲到这个转自他本身的故事时,会不会有尴尬的感觉。
伍道祖是这样认为的,一个怀有感恩之心的人,会变得处处小心谨慎,因为得之不易,他会更加害怕失去。老张对我祖父的尊敬态度,真正的含义就是一种畏惧感,那种感觉基于重生般的美好时光,甚至超越了救命之恩。他的一切行为都是有据可察的,可以说合乎情理。
而后面那一段故事,如果长发就是老张,小寸头是我父亲,当然值得他永久怀念。因为那是可遇不可求的纯粹感情,很多人在年轻时可能会与之擦肩而过,不懂得珍惜,后来也没有精力回顾。生活远远比想像中的艰难,总会让人疲于应付,所以都来不及想念什么。
“可是,好坏他也该成个家啊!”俞小蛮说,“那妨碍他回忆从前吗?”
“每个人是不是必须成家呢?如果有人真心不想走那条路,独自过下去难道不可以?”戴兰问。
“也不是说必须,很多人没有条件,并不是不想。可老张有成家的资本,各方面都没有问题呀,不成家实在是让人觉得可惜罢了。”
听完俞小蛮的话,蒋和珍说:
“要不何来可惜一说?正是有很多事情不在人们的预料之中,不符合大众的要求。偏偏就有人并不在乎多数人的看法,坚持自己的原则,说他是一意孤行也行,就是不去顺从世俗的眼光。你说,他有错吗?”
“那倒也是,”俞小蛮伸了个懒腰,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家庭,看着就叫人厌恶,真不如不去自找麻烦。看来真的需要好好思考这个问题,不能太盲目。”
伍道祖正色说:
“也不能否定婚姻的价值,在正常生活有保障的情况下,好的婚姻还是让人向往的。要不,怎么会把结婚当成人生大事呢?这个人生指的是绝大部份人的人生,而不是特指某个人的人生。你可不要因为见过几桩糟糕的感情,就以为自己也会遇到同样的情况。”
“关键是不要想得太完美,到时候失望也就不会那么大。以你的性格,将来很不明朗。”
“这是说我吗?”俞小蛮似乎有些惊讶地对戴兰说,“我相信自己的眼光。真走眼了我也认,改变不了别人,大不了改变自己嘛。”
对此,戴兰嗤之以鼻。
俞小蛮想简单了,意图改变他人固然不容易,想改变自己也许更难。长年累积而成的性格,扎根太深,连撼动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何谈改变。再说她根本不必要改变自己去将就任何一个人啊,她的条件不允许她那么做。
还是说回关于老张的故事吧,伍道祖的评价算是正面的,所以她们几个说起来显然有所顾忌。
我看得出来,实际上她们几个都有太多的假想,由于涉及到了我,说话添了一些谨慎。设若我讲的是永恒的王二的故事,真说不准会帮王二设计出怎样的结局。
即使是让我脱离出来另作判断,难保我不会天马行空地瞎想。
那么,是不是在我叙述的时候,已经不自觉地加入了观点和立场呢?从前我有些依赖老张,如今我长大了,他反过来变得依赖我了。人人都看得出来这一点。
“感觉他早把你当成儿子一样地对待了,所以能够无限度地包容你,凡事以你为准。力夫,你说实话,”戴兰看着我说,“你对他的感情会不会超过了对你父亲?毕竟相对而言,他是全程陪着你长大的。”
我不愿意去想这件事,父亲就是父亲,那个被社会现实历练得相当威严的人,不太懂得教育孩子的家长,我能够说他什么呢?
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留着小寸头的乡村少年,或许会为年少无知时的那个他感到羞愧。而老张呢,他固执地守望着故乡的山野,从来没有走出过自己的内心。
既然祖父临终前把我托付给了老张,好好守着我就是他唯一的责任。他是信守承诺的人,我知道他也甘心接受那样的承诺。
就凭这点,将来我也不会对他弃之不顾。
“你对自己的能力看来是蛮有自信的!”伍道祖语气淡然地说,“有没有考虑过,某一天日子突然不好过了,个人变得有心无力?”
“没想过!”我果断地回答道,“你认为可能出现那种情况吗?”
“假如我们现在就在重庆,一切没有发生过,在你眼里,我是应该有很好的前程的,对吧?是不是那意味着我一定会轻松地过上一辈子吃穿不愁的生活?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把握,因为世事无常,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而我们的追求又不同于常人。这才是痛苦的根源!”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
“有什么好痛苦的?不要把将来想得那么惨。说实话,我不喜欢事先就考虑困难,因为没有意义,反而会让自己畏手畏脚的,能做得成什么事呢?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就是想得太远了,吓到了自己!”
“我明白,有些人眼里看不见痛苦和不幸,也看不见绝望,”伍道祖抬头望向黑夜,说,“那些人只愿意看见好的风景,看不见杂草丛中坍塌的庙宇。”
“做那样的人不好吗?”我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