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想要试着向上喊喊,看能否引起它们的注意。小时候,在稻田里遇见火梗蛇,我就喜欢大声叫喊,又想吸引它的注意,又想单纯地吓唬吓唬它。火梗蛇就会不知所措地团起来,昂起漂亮的头,吐着信子敌视地与我对峙。一般情况下我不会逃跑的,明知道它有巨毒,也要满不在乎地弄死它,剥下它的花红花红的皮,把蛇胆拿回家,送给祖父泡酒喝。
大体上一个意思,这东西当然比蛇更令人感觉到刺激。毒蛇是已知的危险,而天空中的这个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我们都不清楚,存在的风险自然也更大。若是化繁为简,将想像简单化处理,或许什么麻烦事都不会出现。
伍道祖先且以锐利的声音吼叫起来,他对着天空中的黑影狂叫着,要它们飞过来。我呢,聚精会神地死盯着那些东西,眼睛不敢打闪儿。
真有那么一刹那间,我和伍道祖几乎同时发现有一只扭头看向我们这一方。在其余的翅膀隐匿进云雾中时,盯着我们的那一只忽然利箭一般对着峡谷俯冲而下。
我们看着它飞近,翅膀上的羽毛越来越清晰,长发被拉成一块黑布,而那双眼睛幽暗晶亮的脸孔莫非真的就是一张人脸?
是对着我们所在的方向,可否说明它看见我们了?它独自而来是为什么呢?它有能力越过时空的蕃篱,到达密林以下的这个世界吗?
就在我头脑里产生越来越多疑问的时候,冲向我们的那对翅膀突然迸散成一团团雪花,又被风吹散开,混入漫天飞舞的大雪中;而那张人脸也像烈日下的水印一样,蒸发得影像全无了。
至此,灰白的天空中再也不见翅膀的踪迹。
几个女孩子穿着长长的皮毛大衣走出来,虽然样式上有差别,却各自美丽。俞小蛮问道:
“你们在叫什么啊?是练嗓子准备唱歌吗?”
“好建议,我们真的可以唱唱歌,一定好玩儿!”我说。
“我可不会唱!”伍道祖直接拒绝了。
“不要看我,”戴兰面无表情地对我说,“没兴趣!”
蒋和珍紧紧搂着自己,看了看大家,她微笑着说:
“我是个五音不全的人,唱歌班的人都怕听我开嗓呢!不过,大家要求我唱我就会唱,不要吓到你们就好。”
说到唱歌,自然是俞小蛮的专长,她从小就有练过声乐,唱起歌来就像百灵鸟,不过坏就坏在表情有时过于夸张。
“唱什么歌好呢?”俞小蛮偏着头考虑了一下,“我喜欢歌剧,《图兰朵》里有一段儿很好听,要不要我唱给你们听啊?”
蒋和珍带头鼓掌。伍道祖也说:
“你去站在雪地里,往那边一些,要背对着竹林,这样感觉就对了。你大声唱起来吧!”
我没有反对俞小蛮唱这个西洋的歌儿,装作漫不经心地看了戴兰一眼。戴兰依然对我说道:
“不必看我,我的态度半点儿也不重要。但是我对这种歌剧没兴趣,宁愿听听山野小调。”
“你听戏吗?”我问她。
“有段时间喜欢听京剧,和祖母去上海看过几回戏。后来又不喜欢了。你问这个做什么?”戴兰问我。
“我好奇啊,想知道你的爱好,”我看着她说,“你也随意问问我的喜好吧,这叫相互了解。”
伍道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他差点儿笑出了声。
“可是我不认为有那个必要,”戴兰皱着眉头,漠然地说,“出去后我们将各奔东西,当然前提是我们能够平安地出去。何必自找负累啊!既然没有目的,我了解你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的变化太快了,早就不是初来时的那个含蓄可爱的她。我真的感觉到一点失落,也不懂为什么。
俞小蛮到底还是去竹林那边,站在厚厚的雪地里唱起了歌曲。她披着大衣的样子,就像是一个现代版的中国公主。
戴兰这回没有太大的排斥,安静地看着雪地里的俞小蛮,安静地听着俞小蛮情绪饱满地唱起咏叹调,目光已经变得柔和了。谁又猜得到戴兰内心在想些什么呢?
我感觉她现在是个复杂的人,思考让她有些不近人情。对此我只能说遗憾,相信她所说的话,离开这里后,我们不复再见,抹掉记忆,成为真正意思上的陌生人。
或者真能这样想,我们以肉眼不可察觉的速度各自改变着,当时是因为相互不了解而心生好感,现在是因为了解得太过通透而顿感失望。像相识多年的男女朋友,终不免互道一声保重,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